药坊见闻录

时间:2021-05-22 13:00:05 浏览量:

顾三郎

我从这幻境中脱身而出,时间定格在最后一刻那繁华的树下,温柔和煦的风,一位如玉一般的少年坐在石椅之上,轻声念着书,少女从身后跑来,我叹了口气,那段时光,终究是留不住了。

小编物语:

张蓉蓉在地府如愿以偿拿到了后悔药,时光瞬间定格到n年前。她想在夫君临死之前重新对他说一句话,十七岁的张蓉蓉和夫君齐颢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齐颢临死之前紧紧抱住她的那个雪地里,她对他说了什么?

人生在世,没有后悔药。凡间是这样说的。这话一点也不错,我摸了摸自己兜里卖了几千年也没卖出去的后悔药,深深叹了一口气。

因为我这药,是卖给死人的。

我这药的要求苛刻,必须要等上百年,而且作用甚微。死人并不能改变活人的结局,所以除了看看死后的世界,同活人说上两句话以外,也没什么别的大作用。

我常常觉得,人活一世不过百年,有什么怨念爱恋经历几百年的等待也变成了虚无,时间会渐渐的磨平一切,什么放不下的也都会过去。所以千百年来,可怜我这地府药铺都没什么客人。

我扑了扑药瓶上的灰,打了个哈欠,想著还是提早关门去补个觉。我刚刚锁上药铺的大门,便恍惚觉得前方有什么东西,我揉了揉眼睛,那影子竟然“嗖”的一声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只感觉一阵寒气,激起我一身鸡皮疙瘩,我连连退了两步,哆嗦道:“你,你是谁?”

那女子抬起头来,两行清泪便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流了下来,我看着她的模样,心也一点点平静了下来。

看来,我这冷清的药铺,也要来客人了。

那女子穿着得体,规整,大家闺秀的样子,就是愁容满面,不太爱笑。我重新打开了我的药铺,这是我的第一位客人,老实说,我还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竟然让她等了这么多年,我好奇的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张蓉蓉。”她接过我给的热茶,点头致谢。

我继续问道:“你生前是干什么的?”

“太子妃张氏。”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惊道:“可是齐颢太子的正太子妃?”

张蓉蓉点了点头。

我看着她的眼神多了些怜悯,我们地府的鬼怪有时候也会聊聊人间的八卦,太子齐颢就是一桩有名的八卦之一,据说太子齐颢是因为看中张蓉蓉是左相之女才迎娶她,张蓉蓉得宠两年后便失宠,之后太子齐颢被派去阻挡敌国来袭死在了战场上,太子之位易主,张蓉蓉年仅十七岁便悬梁自尽。

想到这,我连忙补充了一句:“我这药可不是让你复仇用的,你就算服了药,这结局也不会改变,齐颢也断断不会早死的。”

张蓉蓉凄苦的一笑,道:“我只是想对我夫君说几句未能说的话,不会让姑娘为难的。”

“这就好,”我拍了拍胸脯,递给她纸笔,道:“你在这张纸上写上你心上人的名字,它就会生出幻境,重回当时。”

“好。”

张蓉蓉的字写得甚是好看,她一笔一划地写着齐颢的名字,笔尖都有些抖,她放下纸墨,那张轻薄的纸张升到中间就自燃成了火花,烟雾也越来越大。

深嵌在历史的片段也不断幻化出来,层层叠叠,由近及远,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开始明朗起来,在金碧辉煌的东宫的背景下,“呼”的生出一棵老树,初春烂漫的时候,开满了花朵。那层层叠叠的花苞下,渐渐显出一个俊朗的人影,那人十七八岁的样子端坐在石桌上,双眉微蹙,一双墨黑的眸子似是看的很认真。想必这人就是张蓉蓉所念之人——齐国的皇太子齐颢了。

张蓉蓉的魂魄瞧见那人影的时候,身形不自觉的晃了晃,一双眸子蒙了些雾气。一个小丫头就从幻境里面跑了出来,脚环叮当叮当的响,约着十几岁的样子,明丽灿烂,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十分讨人喜欢。那孩子的眉眼任谁看都是张蓉蓉的模子,却拥有着现在张蓉蓉无法拥有的单纯明媚。

“太子殿下,东宫哥哥!”

齐颢读书被打扰,双眉蹙得更紧,似是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胡乱称呼自己的小丫头是谁。只是他放下书本的一瞬间,眉宇间的不悦便淡然消去,淡淡笑道:“张小姐,有何事吗?”

张蓉蓉略微比他的书桌高了一点,刚刚好拉住他的手,撒娇道:“太子哥哥,抱!”

齐颢只是点了点她的鼻尖,笑道:“多大的孩子了,男女有别,太傅没教过你吗?”

张蓉蓉似是很失望,失落的收回了手,自己坐到对面的石椅上,瘪了瘪嘴嘟囔道:“借口。”

齐颢重新把书捧起,不经心的翻了一页,慢悠悠的说:“张小姐作为芸公主伴读,这个时间怎么有空闲来找我?”

如玉一般的明眸透着书含笑的望着她,张蓉蓉被问到心虚处,倒是不敢直视他了,红着脸道:“我一会便会回去了。就待一会,不说话的。”张蓉蓉立刻捂了嘴巴,摇了摇头,眨着眼可怜巴巴的望着齐颢。

齐颢笑了笑,心里自然是不信,却没有拒绝,笑道:“你坐着吧。”

张蓉蓉果然安静了没有多长时间,便开始自顾自的说话,说的都是些他不知道的宫廷琐事,张蓉蓉就算一个人叽叽喳喳地自言自语也开心,齐颢看着书,似是听着又好似没听,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过了一个下午。

这场景平静又美好,只是我眼睛尖,张蓉蓉说了个笑话的时候,齐颢的嘴角明显一动,忍笑忍得很辛苦,胸口也一颤一颤的,于是他轻咳嗽了一声,郁葱似的手指又把以前翻过的页又翻了过来。

她的话,他都是听进去的。

此时,一阵风吹起,画面一下子又变化了,一个瞬间就已经没有了张蓉蓉的身影,偌大的桃树似风沙一般迅速消失了,一座宫殿平地而起,齐颢端坐在大厅中央,表情严肃低沉,与一衣着富贵的妇人对话,那妇人拿出了两张画像,问道:“颢儿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今日你父皇给你看的画像,你可有中意的?”

齐颢没答话,眼睛瞟向了别处,淡淡道:“最后此事不还是要按照母后的意思,既然如此,为何又要问儿臣。”

“既然是你早就明白的道理,就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你虽然贵为嫡长子却不得你父皇的心,若在朝堂之上没有后盾,你太子之位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那妇人从身后拿出两个画像,铺开,淡淡道:“合适的人选就两个,一个是许尚书之女沈长清,另一位便是左相之女张蓉蓉。你可以二选一。”

那妇人说道“张蓉蓉”的名字时,齐颢明显一愣,脑海中张蓉蓉的模样呼的闪过,很快,他就被画中的人吸引了目光,正是那个很讨人喜的小丫头的模样。齐颢回过神来,目光又移到另一张画像,是个美貌端庄的女子。

“颢儿,这便是你在游船会上见过的许姑娘。年龄也与你相仿,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做出决定,我可以召见沈姑娘一面。。。。。。”

“蓉蓉吧。”

那妇人显然没听清楚:“什么?”

齐颢重复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他都不知晓的轻笑,一字一句道:“蓉蓉吧,张蓉蓉。”

尽管如此,齐颢那时候只觉得张蓉蓉是个有趣又粘人的小丫头,对于这个还没完全长大的小丫头还没有萌生什么意思,却有着好感。他不知道这种好感时来自于她是他胞妹齐芸的挚友还是她本身活泼的性子。只是齊颢根本不记得自己在游船会上遇见的什么沈姑娘,要娶一个跟自己过一辈子的人,与其选一个陌生人,还不如选一个熟人。

一个可爱又粘人的小丫头。

此后,他便多给了自己一个理由去多看张蓉蓉两眼,眼光却是不一样了。尽管太子妃的人选的圣旨还没有下,但是张蓉蓉已经是内定了。

那一日,他同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读书,似初见一样。我有些欣喜的同旁边张蓉蓉的魂魄说:“他这是在等你呢。”

张蓉蓉一愣:“他不是在读书吗?”

我敲了敲张蓉蓉的脑袋,不争气的说:“他一个太子要想读书大可以到书房,不过是算准了你逃学的时间,到最近的院子里等你罢了。你瞧瞧他那神情,明明就是等心上人的样子嘛。”

张蓉蓉隔着远处轻轻描绘着他的轮廓,笑着说:“是吗?我当时不知道。”

她凄苦一笑:“我当时一直都不知道,他有多爱我。”

清风摇曳下,齐颢一直等到了晚上都没有等到张蓉蓉,反而等到了从太傅那里出来的齐芸,兄妹交谈了一会,齐颢装作不经意的提起,那刻意掩盖喜悦的样子很是失败,“张小姐没跟着你吗?我见她整日出去玩耍,可是被太傅罚了?”

齐芸小声坏笑道:“颢哥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是文状元许衡的进宫之日,他可是蓉蓉的青梅竹马呢,蓉蓉自从做了公主伴读就鲜少见过他,此时良辰美景,才子佳人,颢哥哥,你说两人会做什么呢?”

齐颢喝茶的手一顿,茶水险些撒了出来。他眉宇低沉,月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自己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会做什么呢?”

齐颢突然感到心里一阵酸胀,就像是硌了一个石子似的不舒服,他问道:“二人现在何处?”

齐芸回答:“可能在太傅那边吧。皇兄,你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我叹了口气,你皇兄都要头顶大草原了,他脸色好才怪呢。

果不其然,打发了齐芸后,齐颢脸色阴沉的去了太傅那里。一片竹林之中,果然见一男一女,不就是张蓉蓉和许衡吗?

张蓉蓉背对着他,发出铃铛般轻响的笑声,正如曾经对他一样,叽叽喳喳地对着别的男人说个不停,齐颢觉得这笑声就像走形了一样的刺耳,她的手轻轻的搭在桌子上,他清晰的听见许衡喊:“蓉儿,你笑声太大了,笑得头发都乱了。”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抚上了张蓉蓉的发梢,把那一缕格格不入的头发顺到了她的耳后。

那一夜,齐颢气得一宿未睡。他堂堂未婚夫还没有如此亲昵的叫过张蓉蓉的名字,还没有别过她的头发。区区许衡怎可如此无礼?

他更气张蓉蓉,原来,他并不是那个特别。

他从来没问过张蓉蓉愿不愿意嫁给他,或许比起她们青梅竹马的情谊,自己才是个局外人。

早上,张蓉蓉就被宣旨到了东宫,张蓉蓉在下面跪着,却是笑嘻嘻的模样,齐颢轻咳嗽一声,扯下了宫女太监,冲她招了招手,道:“过来。”

张蓉蓉跪着又挪了两步。

齐颢轻笑道:“到我身边来。”

张蓉蓉这才笑着站起来跑了过去,居然一下子就坐到了他的旁边,齐颢面色不改,左拳却握紧,很是紧张。他本想让张蓉蓉坐到前面,并没想让她坐得如此近,她的发梢就在眼前,飘着清香,这感觉尽管让他心跳如雷,但是却异常美好。

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她:“我听说,你昨天同许衡见了一面?”

张蓉蓉点头,说:“是啊。”

他盯紧了她的眸子,左手攥的更紧:“那你倒是说说,我与许衡,哪一个更好?”

张蓉蓉仰起脖子,似是真的像是思考一个难题,她咬着嘴唇,支着脑袋,最后艰难的说:“也许,许衡哥哥更好一点。”

齐颢的眉头皱得更紧,深吸一口气,变戏法似得从怀里掏出一包点心,道:“你不是一直想吃太妃酥吗?”他抬高了手臂,笑道:“你说我比许衡好,我就给你吃。”

张蓉蓉口水都出来了,眼睛都不离那一包点心,连忙撒娇道:“太子哥哥最好了,比许衡哥哥好。”

最后还是齐颢看着张蓉蓉心满意足的吃下了点心。

他也觉得很满足,尽管开始的时候张蓉蓉觉得许衡更好,但是一包点心就能换来的改口,可见,情谊也没有多深。

齐颢松了口气,他娶她就不算横刀夺爱,毁了她的幸福。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不点。叹了口气,她还这么小,怎么懂得什么是爱呢?

皇帝的圣旨很快就下达了,不出所料,许衡就以政事为由求见齐颢,许衡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求齐颢拒绝婚约。

“你倒是说说,本宫为何要拒绝?”

“因为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女人背后的势力不是最重要吗?豪门贵女如此之多,为何偏偏是张蓉蓉?蓉儿性子活泼,定然忍受不了宫廷禁锢与心机,求殿下看在蓉儿与齐芸公主的情分上,拒绝联姻,另........”

“放肆!”齐颢缓缓转身,眉宇低沉冷冷道,“太子妃的名讳也是你叫的?”

许衡的话骤然而止,瞳孔微颤,道:“是微臣失言了。”

“我与张氏的联姻势在必行,蓉蓉,并非你所能贪图的人。今日的话,本宫就当没有听到,下去吧。”

齐颢走出议事厅的时候,许衡还在跪着。齐颢回到房间,外面的电闪雷鸣让他心烦意乱,他瞧着桌子上太妃酥点心的残渣出神,那包点心之所以命名为太妃酥,就是只有太妃才能享用的糕点,其实是他从御膳房里面偷出来的。

他有多珍惜,多不想放开,只有他自己知道。

很快,他与张蓉蓉婚期就到了,大礼之上,张蓉蓉顶着与自己娇小的身材一点都不相配的硕大的凤冠,走路都有些摇晃,他与张蓉蓉相差六岁,甚至她的手能够顺利的牵住他的手,都是因为脚底的花鞋,可他还是觉得相配。

宴会上的应酬之后,齐颢终于来到了张蓉蓉所在的房间,薄薄的窗户外透着红色的烛火,分外喜庆。齐颢停顿了一下,打开了房门,张蓉蓉就坐在床的正中央,头微微动着,似是被凤冠压的不舒服。齐颢走到她的面前,挑起了红盖头,一张笑盈盈的小脸正仰头看他,娇嗔不满道:“怎么这么慢,快要饿死了。”

齐颢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小点心,道:“早就知道你会饿,吃吧。”

张蓉蓉满怀期待的打开,发现包的却不是太妃酥,有些失望,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埋怨:“嬷嬷们说的不错,男人啊,就是娶到手了就不珍惜了,新婚之夜,竟没有平常的好吃,早知如此,我就不嫁了。”

齐颢失笑,抹了抹她嘴上的残渣,笑道:“我今日被人看的紧,改日再去御膳房给你弄一些。”

张蓉蓉这才高兴起来,两人喝了交杯酒,准备就寝。齐颢躺在了她的旁边,准备熄灯。看得出来,张蓉蓉很是紧张,一张小脸也在烛火的辉映下变得红彤彤的,她趁着齐颢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的亲了一下他的脸颊。齐颢捂着脸,十分惊诧。她被齐颢盯得不好意思,半响才呢喃道:“宫里的嬷嬷教的,太子哥哥,是这样吗?”

齐颢嘴角好看的扬起,他的手轻轻拂过她的发梢,笑着叹息道:“你还是太小了。”

齐颢吹了灯,给張蓉蓉盖好了被子,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睡吧。”

漫长又漫长的日子里,齐颢陪着张蓉蓉一起度过,他一直在等她,他依旧站在那可老树下面,等着她灿烂的一瞥,等着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张蓉蓉越发懂事起来,越来越少的胡闹,笑容也少了起来。齐颢习惯跟在张蓉蓉的后面,在张蓉蓉看不到的某个角落里面跟着她的脚步,眼神深情又惆怅。

他相信张蓉蓉会爱上他,又怀疑张蓉蓉会爱上他。

直到有一天,张家进宫来看太子妃,随从人员也有许衡,齐颢明明知道还是没有阻止,过几天后偶然听见小太监说,两人相谈甚欢,说是一直循规蹈矩的太子妃娘娘原来也会开怀大笑。齐颢听后脚下不自觉踉跄了两步,宫里的老太监急忙扶住,道:“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

齐颢苦笑一声,摇了摇手,道:“无妨。”

晚上,张蓉蓉在房里不知道弄着什么新鲜玩意,见到齐颢,慌慌忙忙的把手中之物塞到袖子里,笑道:“夫君,你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齐颢笑着走近她,烛火摇曳,他的心好似也被“夫君”两个字变得柔软,他缓缓坐在张蓉蓉的旁边,笑道,“今日见到了父母亲,你可开心?”

张蓉蓉笑着点头,蹭了蹭齐颢的手臂,道:“谢夫君恩典。”

齐颢抚了抚她的头,笑道:“你我之间,不必多礼。”他顿了一下,最终问道,“你今日,见到你许衡哥哥了?”

张蓉蓉笑道:“是的,夫君。”

齐颢瞳孔威震,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用调笑的口气问:“你倒是说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在你心里我与许衡,谁更好?”

“哦,”张蓉蓉特意拉了个长调,吊着齐颢的胃口,她轻轻靠在齐颢的怀里,故意说,“自然是许衡哥哥好一些。”

我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小女人的撒娇罢了,张蓉蓉的心里早就有齐颢了,她故意这样说,或许只是想像从前一样,向齐颢再讨一次太妃酥罢了。可惜,这样的话,齐颢却当了真,他的墨黑色的瞳孔一片低沉,甚至身子都在轻轻的发颤,他心撕裂般的疼痛,第一次推开了张蓉蓉。

张蓉蓉见他脸色不好,忙用手摸他的额头:“夫君,你可是那里不舒服?”

齐颢扭过头去,淡淡道:“我先回去了。”

那关门声沉重,待齐颢走远,张蓉蓉才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小的手帕,绣的是两只戏水的鸳鸯,她独自一人坐在地板上,把那一方小纸帕收回衣袖,失落道:“本来想着作为刚才玩笑的赔礼,送给你呢。”

那时候的两人还不知道,一步错过,便是步步错。

齐颢此后便开始躲着张蓉蓉了,张蓉蓉的寝宫也很少再去,都是以齐颢大醉在自己的书房为果。宫里的流言四起,说是住在东面的这位太子妃娘娘失宠了,或许不久在东宫就会有位侧妃。

这才是帝王之爱。

张蓉蓉不信,想去问齐颢,可是齐颢是太子,他若是真心想要躲着她,她一个太子妃能有什么办法。这风言风语不知怎么就流传到了左相的家里,左相为了保住朝廷地位,特意邀请齐颢到左相府中做客。做客是假,想往齐颢的寝宫里再放一位妃子是真。

这次,便是张蓉蓉的堂姐张潇潇。

齐颢没有明白左相之意,只是张潇潇才女之名远播,齐颢也欣赏张潇潇的治国之策,两人便小谈了一会,甚至,在这之外,他还特意的打听了张蓉蓉的喜好。齐颢不知,这样的小谈,在外人的闲话中就变成了春风一度。

齐颢回宫后,这些闲言闲语也听了一些,在他耳里不过是无稽之谈,清者自清,可心里却暗暗希望张蓉蓉来跟他大吵一架,他对感情虽然愚钝,但是女子的嫉妒之心他还是知晓的。他坐在大厅中等了一晚又一晚,始终没等到张蓉蓉,却等来了打抱不平的齐芸。

齐芸站在大殿之下,气势汹汹的质问道:“皇兄,外面说的可是真?你当真要另娶他人?那个张潇潇?难道皇兄娶蓉蓉只是因为她姓张,对皇兄的皇位有帮助?”

齐颢没有说话。

齐芸讽刺一笑:“那当初皇兄为何要拆散有情人?许衡大人待蓉蓉真心可以给她幸福,可是皇兄你是怎么对待她的?除了禁锢在这深宫大院之中,皇兄你还做了什么?”

“够了!”齐颢眼色通红,脸上青筋暴起,“别再说了!”

齐芸咬了咬嘴唇,转过身去,说:“皇兄,还请你念在往日的情面去看看蓉蓉。蓉蓉,这几日心情很不好。”

晚上,齐颢走进了张蓉蓉的寝宫,张蓉蓉已经睡了。他冲侍女“嘘”了一声,只在她旁边点了一个小小的蜡烛。那张令他思念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眸中。她瘦了,脸颊上还带着咸咸的泪痕。

这丫头,一定是哭着睡着的。

齐颢心里突然很揪心。他轻抚着张蓉蓉的泪痕,轻轻对她说:“我同张潇潇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为什么哭呢?”

“是因为我和张潇潇,还是因为我当初阻拦了你和许衡的情谊,你后悔嫁给我了?”

未等张蓉蓉醒过来,齐颢就被圣旨宣到了大殿,魏国起兵攻城,塞北已经失去两城,召齐颢进殿,亲自率兵抗击外敌。

军情如火,他虽贵为太子,父王因为旧时恩怨对他并无多少感情。他的母后已经跪在大殿上哭着祈求了很久,未见他父皇改变心意。这恐怕是个另立太子的机会,刀剑无眼,若是自己死在了战场上,张蓉蓉怎么办呢?

齐颢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最终嘴角扯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冲旁边的太监说:“宣,许大人进殿。”

“我想了很久,还是许大人是最佳的人选,若是我死于战场之上,请许大人务必照顾好她。”

这是齐颢离开的时候,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齐颢在离开的时候,等过张蓉蓉,那已经是北国的冬天了,漫天都在下着雪,马不安的踏著雪“吱吱”作响,那一天,张蓉蓉把自己锁在屋子里面,最终没有出来。齐颢离开之后,张蓉蓉才知道,齐颢同张潇潇的那一夜,不过是无稽之谈,张蓉蓉日日在城楼上盼着,望着,随后却只有齐颢战死沙场的消息,连尸骨都未曾见上一面。

此时此刻,齐颢还在马背上等着张蓉蓉,我瞧了瞧张蓉蓉,叹道:“你服药后,只有一炷香的时间,现在,去同他说说话吧。”

张蓉蓉点了点头,她服了药,魂魄一下子就附在了当时张蓉蓉的身上。她连身上的红色披风都不来不及系好就冲了出去,也不管旁边的侍女“夫人,夫人”的喊着。

我知道,她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张蓉蓉从城门冲出来的时候,很是狼狈,衣服鞋子穿的都松松垮垮。齐颢一愣,立刻从马上下来,跑到她的身边,替她系好红色披风的带子,语气亲昵又低沉,带着点责备:“怎么不穿好衣服就跑出来了?冷不冷?”

张蓉蓉听见这话,眼泪立刻就留下来了,这下齐颢却慌了神,忙给她擦眼泪,问道:“宫里有人欺负你了吗?怎么哭了?”

他的气息和温度就在旁边,张蓉蓉想开口说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最后只得紧紧的拽住齐颢的手,似是松手他就不在了一样。

他的手冻得有些凉,她使劲搓了搓:“你冷不冷?”

齐颢摇了摇头,反而把自己厚实的黑色貂毛的皮衣给张蓉蓉裹上。张蓉蓉哭得更加厉害,全身都在抖,她抽泣着说:“齐颢,我是骗你的,你跟许衡哥哥不一样,我说许衡比你好,是骗你的,不过是找个借口把绣的鸳鸯送给你。”

齐颢浑身都僵住了,张蓉蓉从怀里掏出来那张绣的一点也不好看的帕子,放到齐颢的手里,哭道:“我只是气你,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别的姑娘,不要我了。我知道我很没用,不如她会治国之道。可是,齐颢,你不能不要我。”

齐颢眼睛有些泛红,紧紧地抱住她,安慰道:“我没有看上别的姑娘,我同张家小姐没有什么,你很聪明,你看,你还会绣两只鸳鸯。”

漫天大雪,他紧紧的抱着她,眼泪顺着脸颊而出:“你不用将经论道,蓉蓉,我爱你,你只要在我身边就好。”

两人在漫天雪地里接了一个长长的吻,那是他们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齐颢笑着望向她,抹干了她的眼泪,道:“蓉蓉,你等我回来。”

张蓉蓉努力没有哭出声来,想开口说好,却只能点了点头。她看着齐颢骑上了高头大马,率领千斤万马而去,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让他安心,却在转头的时候,眼泪夺眶而出。

张蓉蓉跌坐在漫天的雪地里面,她穿着一身鲜艳红色的斗篷,像是雪地里面开出的蔷薇,醒目又疼痛,她最终无力的放声大哭,然而却再也没有那个能为她擦眼泪的人了。

因为她知道,齐颢回不来了。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

张蓉蓉面对这份沉痛的记忆,只哭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幻境初见到齐颢在树下读书,还有便是得知齐颢再也不会回来的现在。我起初只觉得张蓉蓉是小女子姿态,容易哭鼻子,但并非如此。张蓉蓉所看到的情景便是爱情最开始美好的姿态,如今却是这样残败不堪的样子。

我的手放在了哭泣的张蓉蓉的肩膀上,她的魂魄迅速的从肉体上抽离,最后消散。她了却了凡念,应该也重回地府,准备投胎了。

我从这幻境中脱身而出,时间定格在最后一刻那繁华的树下,温柔和煦的风,一位如玉一般的少年坐在石椅之上,轻声念着书,少女从身后跑来,我叹了口气,那段时光,终究是留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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