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翠莹
楔子
那赤诚的眼睛透亮得与眼前摇晃的怀表重叠又分散，分散又重叠，渐欲昏睡的戚书毅进入了涡旋中延展开的隧道里。外面飘起了绵绵密密的雨，一个清亮的声音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放轻松点。”沁人心脾的声线与柔和的背景音乐合二为一，戚书毅那握紧成拳头的手被她轻轻的拍打几下而后缓缓舒展，绯红的痕跡被窗外的风轻抚而失。“你看见了什么？”
戚书毅的眉头已经舒展 ，嘴角翘起说：“高中，我爸爸来接我。他说我怎么没个女孩子的样子，寸步不让。”
“是被叔叔逮住你怼男生了吗？”她轻柔地问，与吹来不急不缓的风别无二致。
吹开那些尘埃落地，画像从陈旧褪色拉回到色彩鲜明，戚书毅边吃着冰淇淋边在门口等着堵车姗姗来迟的父亲，被打闹着一冲而过的男生撞倒在地上。
这流畅的播放模式原本就该按照记忆中的剧情继续下去，可是当她喊住这个男生，他缓缓转身的那一刻，却换上了另一张脸。那张埋在她内心灵魂深处承载着爱与恨、悲与乐、甜与苦的脸从模糊到清晰，从几步之遥拉到近在眼前。戚书毅还没有来得及惊讶的时候却从几条街之外传来急速的刹车刺耳声。
按下提高音量的键，当舒心的旋律声拂过紧张而不安的心，戚书毅额头的细汗伴随着眼泪滑落至脸颊。
“爸爸来到了，你该回家了。”她温热的手放在戚书毅缩在一起冰凉的手上，就像是极寒之地里点燃的火柴，有光亮也有温暖。
戚书毅沾满泪水的睫毛抖了抖，记忆里的自己对爸爸说：“不，明天周日我想去迪士尼，不想再去上补习班。”
爸爸允许吗？”她问。
戚书毅忽地小心翼翼起来说：“我递给他这次的成绩单，我说我进步了。问他，可不可以去玩，我好累啊，每个周末都要去上补习班。”
“那爸爸怎么说？”
雨水渐退，戚书毅绽开了小孩子的笑回：“他说我考得真心不错，还和我拉钩说要我别告诉妈妈，就送我去。”
“妈妈对你很严格对吗？”
“嗯，我老是和我爸悄悄做些约定。”笑语嫣然的说着：“然后我拉着他说走吧。”
霎时戚书毅的脑里却换成了另一张脸，身边的人来去匆匆，在人潮之中对面的人对她吼道：“你走吧，我不会留下来的。”冷酷不带丝毫心疼，见戚书毅待在原地不愿挪步狠狠地冲她喊：“叫你回去，你没听懂是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别这么厚脸皮行不行，你这么任性又刁蛮，我早就受够了。你走啊。”
覆在戚书毅手上的温热被冰冷凝固，而后被甩开。她眼见戚书毅情绪不受控制，陷在回忆里，苦不堪言，连连说：“都过去了，放松。”
人头涌动的场景转眼间变成寂静无人的道路上，两旁都是些低矮的植物，整个地方就像是被定住了，戚书毅只看见地上不断冒出的温热而又鲜红的液体。当下的她只觉得脖子被人掐住了，喘不过气。
紧闭着的双眼皮的褶皱数不胜数，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当外界的音乐声不再播放的时候，戚书毅嘶哑地喊出来：“不”。她直立着身体，睁开了双眼，眼角处尽是滴滴点点的泪。眸子里全是深蓝，她接过纸巾，轻轻擦去而后长舒了一口气。
“你还好吗？”坐在对面的她问。
“没事。”平淡的看着对面的人，戚书毅笑笑问：“这次你又有什么好的建议给我？”
“最近睡眠怎么样？疗程已过半，效果还是不大理想。其实你应该多放下手边的工作，出去走走。”
戚书毅无奈地回：“最近还是老样子，你能再给我开点安眠药吗？”
她皱了皱眉说：“之前给你的，你都吃完了？这次不能再给你了，戚戚，你需要自我解开心结。”
戚书毅忽然沉重下来，转头望去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说：“要是这辈子都解不开怎么办？”这里的风景极美，独栋房屋，面朝大海，背靠山脉。树林茂密，鸟语花香。
看着电脑档案的她，滚动着鼠标听到戚书毅的话顿时停下来说：“不会的，我既不会叫你去找那个人也不会逼你去面对那些伤痛，但你需要去看看外面繁华世界，那样你至少会比现在活得更加轻松快乐。”
戚书毅试图去找到大海的尽头，直到目光随着海岸线变成零星的一点。而后看了一眼她说：“我会考虑看看的，先走了。”
沿着唯一一条的公路驱车到山腰的某个角落，那里能俯瞰整个海景，对面是突出的山脚，有个破败不堪的小塔。
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波浪卷的中长发有节奏地飘动着如同深海波浪一般。戚书毅看着看着模糊了眼中的景色，今天就像是不小心转动了装满尘封已久的箱子的钥匙，而后在意识到黑色的迷雾飘出之际立即锁上。
这些年的漂泊无助，戚戚以为自己早就练就铜墙铁壁。可当自己不小心挑逗了过去，就会发现在强大的过去面前自己依旧毫无招架之力。她的人生曾经被粉红色泡泡包围过，就算有过不顺遂，她也总会怀有一腔孤勇来面对。而现在的她早在某个瞬间明了曾经刻骨铭心的美好韶华，原来只能安放在泛黄的过去里。
横亘于往昔与现今的自己，早已走过了光明与黑暗，希冀与绝处。留学无助又困苦的日子里，她饱受生活的刁难却也始终不及那些伤痛的万分之一，她辗转流离的日子也始终不曾感觉绝望，到头来却还是败给了被忽视的往昔情愫。
在岁月里笑过，哭过，爱过，恨过，肆意过，也规矩过。直到现在戚书毅终于明白温如亚当年对她说的那句话：“如果我们一直把时间都耗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到最后我们就会深刻的懂得回忆有时候不是豁达坦然，而是一种致命折磨。”
第一章 重逢是道暗伤
凉风丝丝入扣，大理石那沉重的色泽与天空互相融合。戚书毅坐在公司的顶层花园里，捧着刚用微波炉叮热的便当，一如往常随便地吃了几口。平视着前方的目光开始有些涣散，直到被远处滚动着的巨大屏幕吸引住，那是XXX公司的公益下乡项目。
此时，温如亚却来电了。大红唇一张一合，千娇百媚的问：“戚戚，你吃饭了没？”
戚书毅依旧看着那个屏幕说：“刚吃了，你不是在交流活动现场吗？还有空给我打电话不忙吗？”
“还没开始，得推迟到两点开始。”躺在拐角处的沙发上的温如亚捶了捶自己的脚，边看资料边说。
“现场是出了什么事吗？”屏幕上变换不停的画面都在向世人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落后山村里寸步难行的山路，黝黑而消瘦的孩提臉庞。看得人有些心酸，戚书毅却是被疼痛拉回到过去。
侧坐着的温如亚拧开瓶水喝了口说：“就是电路忽然出了点问题，正在修。”随着她的不缓不急，幕上琳琅满目的色彩构造的画面使得戚书毅渐渐出神。
阴郁的天气，落叶飘荡而落。“你有没有搞错啊。”戚书毅手上的书被打湿了一大片，黏在一块，不时还传来阵阵的奶茶味。戚书毅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奶茶，特别是在她看清撞人者是个爽朗的男生但手上捧着三杯奶茶，活脱脱一个长不大的毛头小孩在横冲直撞。
“是你自己忽然冒出来的，还把我的奶茶全弄洒了，我才是该问你有没有搞错的人。”欧煜打量了戚书毅，这个矮了她足足一个头的女生，气势倒很大。他想起刚来A大自己在学校还有点声誉便说：“算了，奶茶不用你赔，你给我道歉就好了。”
戚书毅只觉得好笑，居然被人要求自己道歉。年少气盛的少男少女，谁会愿意先低头呢。“拜托，你看清楚这里是拐角处，是你从这里冒出来的，不是我。”双手抱肘小声地说：“还想让人赔你奶茶钱，这么大个人还喝这玩意。”
“谁告诉你是我喝的，你哪只眼看见了。”欧煜没想到这女生个子小小说话这么刺耳。余光中看见她挥扬着的书页上写着 “戚书毅”三个字，呢喃道：“你叫戚书毅。”
“关你什么事啊。”戚书毅顿时警惕起来。
欧煜还没得及反驳，就听到林辰冲这边喊着：“继续啊，别趁机和女生在那里轻声细语啊。”
“知道了。”欧煜冲林辰打了个手势，回头看了眼戚书毅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戚书毅呵了一声，欧煜就继续捧着他的奶茶跑走了，她权当遇上了只会乱叫的小狗说：“这叫什么事啊。”然后一边张开着书风干，一边慢吞吞的走回去。
温如亚在另一头等待了许久，只听见小小的风声，连叫了几声戚戚说：“你还在吗？”
“在，我刚刚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当身边的文件啪的一声落地，戚书毅才听见温如亚的叫唤。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温如亚翻到了最后一页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落下来另一份资料，着急忙慌地翻着自己身边的文件。
戚书毅只听见电话里不断翻找的声音，问她：“你怎么了？”
“我好像把最重要的那一份分析资料给忘拿了。”确认自己找不到后对戚书毅说：“你待会有空吗？让人帮我送过来。”
“我来送给你，你把分析资料放在哪里？”戚书毅环视四周，又被那个巨大的幕墙吸引了，这次放出来的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在A大读书时志愿者活动的小村子。
破败不堪的院子，艰苦却又快乐的日子，无缝衔接的伊始。当欧煜笑着牵着她的手走到林辰，徐至，吴多朵的面前，羞涩的道出：“我们在一起了。”那时的戚书毅似乎还在如梦幻境里，此刻却只剩苦笑。
那个傍晚，晚霞萦绕整个天际。戚书毅站在某个小山峰上，用手放在眼上微微挡住刺眼的光，淡淡地笑着。欧煜站在一旁开玩笑似的说：“要是明天是晴朗的一天，你就答应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你没看天气预报吗？明天有雨。”戚书毅在和他相处后发现欧煜虽然自大但细心，虽然傲娇但不无理，虽然毒舌但心地极好。好像之前不愉快在此时不复存在，好像自己对他真的很留意，不然怎么会为他开脱。
欧煜一脸把握十足地说：“那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就像你说的明天可能是雨天，再说，不管是输是赢你也没有亏啊。”
“怎么没亏，要是我输了，我得做你女朋友，亏死了。”戚书毅装作嫌弃的说，看他忽然变得严肃起来，没敢继续和他对视弱弱的说：“那我就赌明天下雨”。
结果却是明媚大太阳当空高照，所以才有了欧煜牵着戚书毅的那一个瞬间。戚书毅后来问他：“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天可有不测之风云。”
欧煜认真地对她说：“因为我的念力已经超越世间宇宙的一切劲力，从很久前就已经在日渐增加，所以上天不会拒绝一个如此诚心的人。”
戚书毅被他如此光明正大的不要脸给逗乐，欧煜随后又正经地说：“看来你小时候没学好，没听过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吗？”
站在帐篷前的戚书毅踩着脚下的阴凉无比坚定地说：“我听过。”只是因为你也是我的念力所以我不信谚语也不信预报，我只信你，只成全你。她早就知道了，而他也早就肯定了，到最后美若晚霞的是我手牵你心。
灿烂若霞光，美好如你我，站地随意戚书毅陷入了过去的蛮荒里渐渐地脚筋蹬直，而后痛感就像是藤蔓一样爬上心头她才惊醒过来。电话那头的温如亚已经在问：“戚戚，你听清楚了吗？”
“哦，是在桌子的左边抽屉对吗？”戚书毅低头问。
温如亚觉得她有丝不对劲，没再看资料，试探性的问：“不是，在桌子的右边第二个抽屉。书毅，你今天怎么了？”
当温如亚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戚书毅就知道自己终是没有戴好这张开朗的面具。“没事，可能最近手上的案子有点多，时间比较紧。”戚书毅把凳上的便当拿起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踩着8CM的高跟鞋大步走下楼去。
带着资料，开着车的戚书毅就快来到酒店大堂却没想到轮回竟如此狗血。还没到大拐角，戚书毅的车子就被前方的黑色奔驰给撞上了，保险杠已经歪了。她看了眼对方的车子也没有好多少，刮花，保险杠也保不住。
她看了眼手表又看对方还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只能打电话让温如亚自己走出来拿走资料。就在她听着电话的嘟嘟声时就看见严肃脸的关峰下车来要和她说话，她只好对他说：“先生，请等我一下。”
“戚戚，你到哪里了？”温如迈步走向门口。
戚书毅对她说：“你来酒店附近的那个路口，我这边出了点事，怕是不能送到过去了，你过来拿吧。”
“怎么了？”
“和人家的车子撞上了。”戚书毅语速极快地说着：“我要先和对方聊，你赶紧过来拿资料。”
“你先报警，等我过来和你一起解决。”温如亚立马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戚书毅挂断电话后，脸色黝黑，关峰朝她走近有礼地说：“私了吧，是我不小心没注意撞上你了。”
戚书毅不想占他便宜，对法律上定义交通事故的责任归属也不清楚，和气地说：“我先报警吧，这事该谁就谁负责，也不是我们自己能说了算的。”
关峰以为她把自己当做社会上的那些骗子，从车上拿了张名片给她说：“这是我的名片，我不是骗子，要是小姐执意公事公办就按你说的做。”
然后就直接报警，“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责任归属还是分清好一点。”戚书毅只见名片上最显眼的淡紫色字体“YU” 生物科研器材集团。
等温如亚匆匆忙忙来到拿到资料的时候，她惊讶的说：“关峰。”
“你是温如亚？”关峰在脑海里不断搜索着，温如亚依旧是神采飞扬，明艳动人。
戚书毅递资料的手听在空中，怔怔的看着他们两个，问温如亚：“你们认识？”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温如亚对戚书毅说，又向关峰走去问他：“好久不见了，老同学，怎么一重逢你就和我小姐妹撞车了。”
关峰无奈直言说：“在车上掉了耳机，刚好有电话进来，所以一不小心捡的时候就撞到了。”
温如亚热情地将戚书毅拉过来介绍：“这是关峰，我高中同学。这是我建筑事务所的同事也是我的好姐妹，戚书毅。”
关峰看着戚书毅认真的抱歉道：“对不起了，戚小姐。”率先伸出手。
“没关系。”戚书毅也随后与他握了握。
随后警察却问他们：“你们是要私了还是跟我们回去登记，这是小事，照目前来看应该是这位先生的责任，主要是车辆的赔偿修理的问题。”
温如亚看了眼戚书毅问：“你认为？”
“那就私了，弄清楚责任归属就可以了。”戚书毅对警察说。
温如亚搭话，笑着对警察说：“既然是小事，大家都认识，就没必要走那么多的程序。”
“那好，那你们也赶紧离开别堵住道路。”警察提醒道。
关峰走过去说：“麻烦了。”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还有这样的玩意。”温如亚看他一身的休闲服，可今天是工作日。袖子上臂还被贴上可爱的绯红色大头娃娃的小贴纸，调侃道。
关峰随着她指的方向才发现，微笑说：“刚做完义工，估计是福利院的孩子贪玩给我弄的。”就把贴纸撕下来揣在裤兜里。
眼神滑过资料，戚书毅提醒道：“你，交流会还去吗？”
温如亚猛地想起，连忙对关峰说：“抱歉了，我还有交流会。之后再找时间聚一聚吧。”话音刚落，就急冲冲地往酒店大堂里小跑过去。原地只剩戚书毅和关峰，气氛有些尴尬。
戚书毅率先说出口：“那关先生，我就先离开了。”
“好的，戚小姐修好车之后给我打电话，我把修车费转给你。”戚书毅转过身朝他点点头。
寂夜的帷幕渐渐落下，关峰将车送到修车厂后终于赶回到公司了。把明天的会议资料看完后，离开之际却发现欧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寻光而来。
轻轻敲门，而后问：“怎么还不走？”
沉下脸色的欧煜从电脑里抽回神，抬头看眼问：“还有点事，你呢？是要回去了？”
关峰拉开椅子坐下回他：“嗯，再不回去就没车能打了。”
“怎么你今天没开车？你不是说要去福利院吗？”欧煜不解问。
关峰哭笑不得说：“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别人的车，送去维修。说起来也是够奇妙的，撞个车居然见到了以前的一个高中同学。”
“严重吗？女的吗？”
“不严重”关峰轻松地说道：“你怎么猜到我重逢的同学是女的。”满脸深意地望着欧煜。
欧煜嘴角微微斜上扬，吐槽说：“猜的，不过你什么时候运气这么好了，你不是一向以倒霉到家著称的嘛。”眼神不時飘忽到电脑打开的邮件上。
“谁知道呢，也许倒霉到不能再倒霉了，好运就来了呗。”关峰忽地想起资助项目顺带一说：“对了，今天我去福利院的时候，院长和我谈起资助项目，你怎么看。”
欧煜转过一个侧身，看着落地玻璃外的繁华夜景，三思后说：“可以，这事你负责就好了。”若有所思地低下眸子。“对了，分部门的设计方案，你找好设计师了没？这些天看的就没一个是合心意的。”
“知道了，要求这么高，我都快把整个建筑界的人都找来了，你还不满意。”关峰见他似乎有烦心事问了句：“又有什么事了？”
“我的样子像有事情吗？”欧煜撇过脸看着他。
关峰换了个姿势说：“你说呢，行了，说吧，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欧煜摇摇头，指了指电脑说：“大学校庆我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你是说你之前国内的大学？不可能吧。你不是辍学的吗，人家还给你发邀请卡。”关峰笑他。
“不是，美国那间。你没收到吗？”
没看邮箱。” 关峰想了会说：“想回去就回去，不想回就别回。这有什么可烦恼的。”爽快地做出决定。手机这时响起来，关峰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晚了。”
“行了。”欧煜看着他走出门口，目光随即又回到电子邀请函上了。红色跳跃着的The school anniversary invitation letter，就像是伤口上盛开的妖艳绝毒的鲜花，慢慢地吸光人体的血液。
思绪飘渺，毫无痕迹可寻，闭上眼满是黑夜里的孤寂。当白光刺激眼皮的时候，微微怔松的神情被突如其来的整洁所惊醒，来不及的悲伤随后而至，双膝跪地的欧煜整个人都覆在其上，失声痛哭。
身旁的白人医生抱歉的低下头，郑重的说：“I am so sorry。”
快要站不稳的欧朗却是硬生生的挺直腰杆，轻拍欧煜说：“让你妈走得安心点。”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那样我就不会拖着在国内。”欧煜用力的甩开他的手。青筋凸起，强烈撞击心脏的情绪转而变成隐忍的细细泪水：“为什么你总能自以为是地安排一切，如果你早点说，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镜头忽然转到了酒瓶洒落一地，狭窄肮脏的房间里传出阵阵难闻恶臭的味道。躺在沙发与茶几缝隙的欧煜，全是倦容，胡须全然冒出，双目无神，头发乱糟糟。
欧阳菱这一年来不厌其烦地帮他收拾，处理日常费用，一直守护在他的身边，宽慰劝宥，甚至在好友那里专门学了心理知识以防他想不开可以帮助他。直到某天，欧煜对她说：“你以后不用来了，我已经知道自己要怎样继续下去了。”
收拾酒瓶的手戛然而止，欧阳菱瞪大眼睛问他：“你，你说真的？你想做什么。”
“创业，所以你别再围在我身边了。我心里早就被另一个人填满了，你这么做无济于事。”欧煜的眼神冷冽，不带丝毫怜悯。
“你真狠，欧煜。”欧阳菱勉强维持自己的表情，咬牙切齿地说。第二天她再次来到的时候却只看见房间里空有四壁，后来才知道他回国了。
十年前的桩桩件件，林林种种，在此时恍若电影的前铺。转动的眼珠就像是把那些刻在回忆里的画面播放出来一样，因为母亲的遗愿，欧煜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完成了本科以及硕士的学业。后来因为照顾母亲，欧煜放弃国外的高薪工作，终日守在床边。
直到她离开后，欧煜身边空无一人，在那片土地上，他只见到满身是伤的自己，那个背弃他人的自己，那个企图用力抓住生命里所有珍贵却不得的自己。如果说他的归来是一场逃离，无法面对现实的自己，倒不如说是在夜夜寂凉的晚上，疼到极致的自己恍然大悟过来。归来寻找重新开始的意义，寻回曾经错失过的自己，寻回生命里能承载能拥有的东西，不单单是自己想做的事业，还有情感。
依靠在椅背上的脑袋被汗水布满，抿着的嘴，急促的呼吸，欧煜哗的张开眼，走到灯火阑珊的玻璃满是灯火阑珊前，身处高楼，却不曾真正开心过，远不及那些半工半读的日子。人总是这样在最辛苦的时候反而过得是最愉悦，总有个不知名或是自己的期盼在前头，你一直在路上不停地追赶，马不停蹄，只为了实现的那一天。可在生活越来越好甚至不用在忧虑的时候却异常觉得空虚还有沉闷。
两年前带着复杂的心情和一腔孤勇回来，一通电话打过去给关峰，只是因为许多年前一句戏言。在美国同所大学里，关峰曾很欣赏这位天才少年。计算机专业常年雄霸第一，家庭富裕却执着于自己打工赚取学费，常常撞见他满眼戾气与父亲争执不休，转眼却能贴心的陪伴在母亲的身边。
有一天关峰撞见欧煜在唐人街打工，做着最脏最累的活的时候，他走近对欧煜说：“要是你有一天走投无路或是想尝试新的活法，记得给我电话。我总想和你相伴走过一路，我总觉得你该是不错的伙伴。”
后来当欧煜在机场里打通电话后第一句问：“关峰，我回国了。我想创业，你愿意做我的搭档吗？”
“好。”一个没有多想，脱口而出的回答就成全了今天声名大噪的“YU”，延续了十年的兄弟情，兑现了当年的戏言。
放眼如今，关峰成了两人创立的“YU” 生物科研器材集团的总经理，欧煜成了总裁。两人的感情依旧那么好，依旧能不计较的付出，依旧能为彼此出谋划策，但唯独各自的痛苦得各自承担。
后来，温如亚和关峰就在一个高中同学聚会上又见面了。捧着红酒杯的温如亚步子摇曳的走来，娇艳明媚地说：“我在戚戚那里知道了你的电话，还打算什么时候和你聚一下，没想到在这里就又看见你了。”
“我也是前天晚上临时被人叫来。”关峰随便地问：“你现在在做什么？”
温如亚递给他自己的名片说：“小小的建筑事务所，那天你见到的戚书毅也是我们建筑事务所的。” 随后也礼尚往来的问他：“那你们‘YU主要做什么？”
“我们就是做科研机械，一些医疗仪器还有一小部分的绿色科研器材。提倡机器与计算机融合，绿色環保理念，销售精准高端科技。”关峰就像是把广告词记在脑里，一字不落的重新复述一遍。
温如亚静静地看着他的无比认真的回答，一时忍俊不禁说：“行了，你可是这么多年都没怎么变，还是那个动辄就认真严肃的态度，每次聊天就跟看见标准答案一样。无聊透了。”
关峰无言地摇摇头，喝了口水说：“我记得以前你就很喜欢看这些建筑的书，自己老是在那里画啊画。没想到还真成了建筑师了。”
“我也没想到”，温如亚笑着说：“其实我的设计才不算不上是厉害，我们家的戚书毅才是厉害的。她的方案基本都是take one。”
“戚小姐的主攻专业是室内还是室外？”关峰忽然眼前一亮，连日来欧煜都对他找的设计师不满意，导致分部门的装修项目一拖再拖。
“她的主攻是建筑主体外墙，但其实她的室内也是不错的。”
“我这边有个案子不知道你想不想做？”关峰向后拿了杯红酒，而后朝她举杯。
温如亚言笑晏晏：“好啊，既然老同学这么关照我肯定不会推脱的。是什么案子？”两个杯子砰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们公司最近有个分部门想装修室内。”
温如亚爽快地回他：“那我找戚戚帮你，怎样？”
“行，你记得把你们事务所的资料发我邮箱。”关峰又说：“我们之前已经否了好多个方案，都快没人敢接了。”
“要求这么高，不过放心我们家戚戚最喜欢高难度的挑战了。”温如亚又碰了碰他的酒杯。
结束聚会回到家后，温如亚正好看到坐在客厅的戚书毅在看着建筑图纸，边脱鞋边问：“我刚才见到关峰，他说有个建筑案子想给我们做，我接了。待会我把资料发给你。”
戚书毅刚端起水杯，余光扫视到没水了，起身去装水回她：“知道了，他那个是什么案子？”
“一个他们公司分部门的室内装修的案子，你现在能做得来吗？”温如亚走到客厅的桌边看了看，想起她今早又接了一个案子，怕她做不来问。
戚书毅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水后说：“分部门的话，面积不大，可以的。”边走过来问她：“他有要求我们要赶在什么时候做好方案给他们吗？”
“按你的节奏来吧，反正他现在也要先了解我们事务所，没百分百确定。因为之前方案都否掉了好多。”温如亚靠在沙发上说：“你先把方案给赶出来。”
戚书毅拿起在桌角被层层叠叠压住的名片，不禁又看着“YU”出神，不解的问：“是他做决定，还是他上司？”
“应该是他们上司吧，怎么了吗？”温如亚见她愣愣的抓住名片在看。
“没什么，觉得有点熟悉而已。”戚书毅放下杯子说：“可能我想太多。”
温如亚心疼地说：“你呀，早点休息吧。你看看你的黑眼圈，最近熬这么多夜，工作而已，别太拼了。”说着按了按她的肩膀。“你看你的肩膀都硬了，找一天和你去按摩一下。”
戚书毅看着图纸点头说：“知道了，你赶紧去洗澡，别打扰我。”那张名片被阳台的风吹进了纸堆里，那紫色字体YU若隐若现。
交上方案后关峰递给欧煜看，好久后欧煜才缓缓开口说：“这个还可以，这个设计师是？”
关峰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是我上次撞车的那个女生，刚好也是我高中同学开的事务所里的一个建筑设计师。”
欧煜听到建筑设计师忽地心里咯噔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而关峰笑笑说：“我也觉得不错，就怕你又给我否了。”
“你这撞车后的运程果然不一样，那她叫什么？”欧煜拿着图纸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只知道她姓戚。”关峰想了想说。
欧煜心头又紧了几分，内心的波澜在惊涛拍岸，真的有这么巧吗？有可能是她吗？脑海里不断地浮现戚书毅的脸，她在夕阳下放肆大笑的样子，她在路燈下专注看他的样子，她在机场里隐忍哭泣的样子。
“你撞了人家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这可不像你做事的风格。”欧煜严肃看着他说：“你不是说她是你高中同学建筑事务所里的建筑师吗？”
“我全部资料都是我同学给的，再说戚小姐给人感觉很高冷，不对。”关峰回忆道：“是表面很客气，也会笑，但是就是给人一种疏离感。”
欧煜瞬间放松下来，按照关峰的描述应该不是戚书毅，他认识的戚书毅整天没心没肺，他认识的戚书毅不会伪装自己，疏离感不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那你再让人改改这几个地方”欧煜指了指。“然后这件事你来负责，过几天你和她们那边开个会。”
“好，那医院的典礼你要过去吗？还有他们提出的机器上的赞助，你怎么想？”
“我明天先过去看看，到时候和院长再细谈。”欧煜摸着自己腕上的枫叶手链，落在上面的光线与目光合二为一。平日里基本没人会看见这条枫叶手链，它被欧煜完美地藏在西装袖子里，这十年从没离身。
也许该奇怪为什么一个男人的身上会有女生的饰品，可关峰从来不问也不会去笑更不会感到奇怪，他从欧煜的眼神中多多少少都明白了些。不管时间如何流逝，不管容颜如何改变，不管伤痕如何深刻，总有一件信物承载着许多言不由衷的无奈，寄托着所有的心酸与遗憾。来年某个时间点，就会意识到深情只增不减。
艳阳高照的中午，温如亚和戚书毅吃完了午饭直接去到“YU”生物科研器材集团大楼底下，两人拿好资料后，有说有笑地乘搭电梯。原本戚书毅并不打算去，可温如亚对她说：“这是你的方案，到时候要被提问，我解释不清楚怎么办。而且总裁肯定你的方案，你不出席，这不太好。”
电梯叮的一声来到18楼，戚书毅在温如亚的后面，前脚刚跨出，那边的电梯欧煜刚和关峰说完，就进电梯里头了。
温如亚转过头来：“关峰，你在这啊。我们把修改过的方案带来了，要现在开始吗？”
关峰便带她们进入会议室，对她们说：“你们可以先安排一下投影。”
欧煜抬眸的瞬间刚好从电梯正在关闭的门缝里见到美艳妖娆的温如亚，浅浅地笑了笑，随后发了条信息给关峰，看来我去医院出席典礼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关峰一脸雾水的看着手机，对面的温如亚轻敲了桌面问他：“有问题？”
“没，可以开始了。全场的人都已经做好准备，戚书毅也喝了口水准备讲解。
来到停车场的欧煜下意识地透过袖口摸了摸手腕，顿时停住了脚步，对助理说：“你把车开到大楼门口，我待会过来。”
助理唯唯诺诺地应了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明地挠着头。
欧煜按下电梯上行的键，回忆着自己刚刚都走过什么地方，做过什么事，去过哪里。心中万分着急，不断地摸着平时带着枫叶手链的手腕。想着想着回到了当年的戚书毅送他的场景，一切就像是昨天发生一般。
欧煜歪着嘴，拉着她的双手，气愤地问：“我的生日礼物呢？你不会又忘了吧。”
“呐，伸手过来。”戚书毅邪恶地笑道：“呃，你别嫌弃啊。”她用无比专注的眼神来掩饰自己的心虚，其实她真的是忘了，灵机一动，她决定将这条枫叶手链送给他。这条枫叶手链是戚书毅的父亲在加拿大出差的时候带给戚书毅的。
那时的戚书毅正是幸福的小公主，父亲的长时间出差让她总感觉失去了不少相处的时间，所以当时年少的她只会撒娇地要他多回来，多给她带手信。这样就算是父亲在遥远的他方，隔着时差，也能有能握在掌心里的温暖。
“你能再随意点吗？送男生手链这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欧煜抬起手掌，看着那片小小的枫叶上有几颗小钻。表面上装作嫌弃但内心还是美滋滋的。
戚书毅立马反驳道：“这可是我爸送我的，加拿大是我最喜欢的国家，枫叶又是我最爱的，这条手链对我又是最重要的，所以你还觉得我送的很随意吗？”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欧煜。
“不随意，很珍贵。”欧煜轻轻地抱住她，他的下巴正好落在戚书毅的头顶上，他缓缓地开口说话，戚书毅便能感觉到自己上方有温度的一张一合。“谢谢你，这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
“那你记得每时每刻都带在手上，不能弄丢。不然你知道后果的。”戚书毅警告着说。
欧煜心满意足：“一定，将来我们也去加拿大，好吗？”
戚书毅拼命地点头，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说：“加拿大的枫叶真的很美，秋天的时候红得就像是生命极致绽放一样，这也是我很喜欢它的原因。欧煜，我们的爱情也一定要这样美。”
后来的离别和弄丢，欧煜就明白了那时候的我们都过于容易地许下诺言，过于轻易地说出一辈子，过于把爱情在理想的情况下无限地美化。原来他们的爱情不能像枫叶那样红得如此美艳，而是只能同枫叶飘落下那样死寂的静美。
欧煜又回到18楼，他出了电梯门口就开始寻找，终于在电梯的装饰花槽柱子旁见到了枫叶手链。灯光正好打在它身上，就像是星辰一样，枫叶的形状落在欧煜的眼里就像是看见了那年的戚书毅无比郑重地把自己的手交给自己一样。
轻轻擦拭后扣回在手腕上，却听见了不远处会议室里传来熟悉的话语声：“按这个方案，顺利的话，不用三个月就可以完工。”
欧煜艰难地挪着步子，朝门口走去。那话音时有时无，欧煜不敢肯定那个声音是他日夜魂牵梦绕的人所拥有的。他想起关峰说过，他撞到的人是姓戚，也是一名出色的建筑设计师，还有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图纸。这种种迹象加起来，欧煜心中确定的可能性在渐渐增大。
站在门口的他，就差推门这最后一步。忐忑的内心，心跳不斷地加快，微微颤抖的手困难地从口袋里抽出，放在门把上。他稍用力按下门把，却唯独在推开之前迟疑了几分，唯独在顺畅连接的动作下缺少那份勇气。他害怕要是里面的人不是她，怎么办。要是里面的人真的是她，他又该说什么。
是这些年你还好吗，还是对不起，他想无论是哪一句都是废话。终于在他听到里面的人说：“以上就是我的方案的所有内容。”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无比确定，一如当年的肯定天气的样子，无比迫切得知的心情抵抗住了犹豫的情绪。欧煜一把推开门，坐下的人里没有他想要的，他在等那个站着还没有转过身来的人。
当戚书毅听到动静，不明所以地回头看向门口的时候。欧煜就走了进来，在看见一点又多一点的侧脸时候，他的心和他的情意都落定了，譬如飞舞的蒲公英终于尘埃落定，又譬如被风吹飞的叶子稳稳地落在泥土上。
欧煜的脸映在戚书毅的眼眸里的时候，放在她心里的往日的欧煜和如今重叠在一起，这样的视觉冲击，让戚书毅有些站不稳往后退了一步。她的眼睛一如初见时睁得大大的，只是过了几秒，她就摆出专业的态度，摆出从不相识的冰冷。
直到关峰站起来问他：“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去医院吗？”看欧煜直盯盯地看着戚书毅，气氛有些尴尬，他主动介绍：“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温氏建筑事务所的主理人温如亚小姐，这位是我们即将合作的建筑设计师，是温氏建筑事务所的一级注册建筑师戚书毅小姐。”
又对温如亚和戚书毅说：“这是我们‘YU集团的总裁欧煜。”
温如亚走向前先和欧煜打招呼：“你好，欧煜，久仰大名了。”眼神里滑过一丝丝的圆滑。欧煜也笑着和她握了握手。
随后，戚书毅收到了温如亚的眼神，表面极其平淡的伸出手说：“你好，我叫戚书毅。”还在欧煜缓慢地伸手握住的时候，她立马抽回。
欧煜向她走近了一步，戚书毅一个转身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关峰提醒欧煜：“你快点去典礼，时间快到了，你助理都打电话发短信到我手机了。”
关峰又对温如亚他们说：“那稍后我把合同准备一下，你们先过目，没意见我们就签约。”
欧煜还不想离开，戚书毅似乎提前知道他想干什么，对温如亚和关峰说：“我还要见下一个客户，先走。合同如亚签就行了。”
温如亚点点头：“那你去吧，开车小心。”
戚书毅的动作瞬速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丝毫没给欧煜追上或是让他说话的机会。之后她在去往下一个地点的路上差点撞上斑马线上一个正在慢步蹒跚的老人，霎时间她把刹车踩到底，而后由于惯性重重地撞上方向盘。没有抬头，慢慢的从小声抽泣而后嚎啕大哭。双肩不停地抖动，心上的伤口不知何时起被撕裂开来，那个声音戚书毅都只当置若罔闻，便有了滩滩血水在地。曾经的涓涓温柔流经过百川，如今却成了道道的伤疤。
下集预告：这场期待已久又不敢触碰的久别重逢重新拉开了两人的序章，不愿揭开过往伤疤的戚书毅在难过中接到了好友温如亚的电话，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却无意中听到了好友在感情中的失意。约好地点安慰完好友之后在回家的途中看到了一家叫做“FYF”的饰品店，店主的故事使得她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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