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莲
每逢节假日，我总是会迫不及待地回娘家。掐指一算， 结婚 30 年了，这期间回过无数次娘家，每一次回娘家的 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尤其是乡村有了可喜变化之后，对回 娘家的记忆更是铭诸心腑。
我的娘家在乐都县（现海东市乐都区）亲仁乡脑庄村， 距县城 25 公里。二十多年前交通不便，县城的班車有通 到瞿昙乡和亲仁乡的。因脑庄村地处亲仁乡和瞿昙乡之间 的大山脚下，班车坐到转嘴村下车后，还要步行近 6 公里路。
记得第一次回娘家，是在 1992 年壬辰年的春节。大年 初二一大早起来，在婆家吃过早饭，我和老公便去客运站 坐班车。因每天只有一趟班车，所以班车上异常拥挤，没 有座位的人挨挨挤挤，好像煮了一锅饺子，好在半路上有 下车的人，站着的人才能伸伸腿，换个姿势站着。由于路 况较差，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后才到转嘴村，我们下车后 走在有积雪的土路上，脚印画出了一串串深浅不一的痕迹。
虽然带的礼品不多，但是越走感觉礼品越沉，到家时裤脚 全是灰尘，脚底也粘了一层厚厚的泥巴。那些不起眼的礼品盒子和我一样都快散架了。
母亲已早早准备好了年饭，油饼、花卷、火锅依次端上炕桌。铜火锅放 在桌子正中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母亲揭去火锅盖，顿时香气四溢，小 小的油花儿从菜的夹缝中争着挤出来。
铜火锅里翻滚着五花肉片、白萝卜片、 酸菜片、土豆片及粉条，顿时食欲大增。
那时，庄稼人只有在过年时才能吃到 肉，我吃的肉，是母亲喂养一整年的 年猪。见到日思夜想的父母，吃到母 亲做的香喷喷的饭菜，疲倦感也减轻 了很多。
第二次回娘家是在人间芳菲的四 月，山坡上的草芽才刚刚吐出歪歪扭 扭的新绿，乡亲们土坯房院落里的杏 花一树一树地开着，感觉我家院子里 的杏树是全村最醒目最耀眼的。我家 院里有三棵杏树，开的杏花有粉红色 的、粉白色的，开得早的那一棵，杏 枝结满了毛茸茸的小毛杏。看到嫩绿 的小毛杏，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小时 候吃杏子的情景。每年的夏天，杏子 还没成熟时，就伸长脖子用柳枝拨弄 杏子从树梢上掉下来，然后在衣襟上 一擦，就吃到嘴里。通常是吃了两三 个青杏就把牙齿酸倒了，晚上吃饭嚼 不动，发誓明天不再吃了，可到了第 二天，又忍不住拿起柳枝走进了杏园 子里。熟透掉到树根旁的杏子是最好 吃的，含在嘴里蜜汁充盈，不用咀嚼， 舌头一卷就入胃了，然后把杏核吐出 来，找个石头一砸，就露出了白白胖胖的甜杏仁。杏子成熟时杏核攒得多， 我就会把吃不完的这些杏仁穿成串晾 干，每次想吃的时候吃上一两颗，心 里美滋滋的。爷爷勤劳能干，房前屋 后都种上了树，除了杏树、杨树、榆树， 还有一颗李子树和一棵花椒树。小时 候爱吃榆树钱，甜淡入味，吃的嘴角 都绿了。母亲做饭习惯在汤面中放点 花椒叶子，翠绿的花椒叶比花椒面更 能入味，香而不麻，回味无穷。中午 时节，各家的烟囱里渐起了炊烟，那 丝丝烟火味伴随着葱花洋芋泥的味道。
每到种洋芋的季节，母亲就精选形状 规整、皮光滑、大小适中的优良品种 做洋芋种，然后切成带芽眼的块茎播 种在土壤里。没有芽眼的块茎煮熟去 皮做成油炝葱花洋芋泥，香甜绵软。
那是记忆中最可口的味道，也是妈妈 汗水的味道。
第三次回娘家，是在国庆节。为 了让父母多吃点瓜果蔬菜 ， 我买了两 个大西瓜和辣椒、茄子、菜瓜等时令 蔬菜，在转嘴村下车后，我提着蔬菜， 老公用两个网兜把西瓜兜住，系成绳， 搭在肩上，走了近 6 公里坑坑洼洼的 土路，回到娘家，他的肩上被磨出了 一道很深的瘀血印。母亲看到之后， 心疼得不知说什么才好，父亲狠心将 下蛋的老母鸡杀了，做给我们吃。
结婚一年后有了孩子，回娘家可 没以前轻松了。所幸村里有个大哥在 乐都县公路工程队上班，他号召全村 人义务修路，用架子车垫土铺沙石，经过三个多月披星戴月的苦干，从转 嘴村到脑庄村的路修得平坦了，还铺 上了细碎的沙石，走路也不滑了。“若 要富，先修路”，交通是经济发展的 命脉，脑庄村的改变正是从修路开始 的。随着党的富民政策的进一步落实， 村子里人们的日子渐渐丰盈了。春节 回到娘家，母亲为我们准备的饭菜除 了以往我爱吃的火锅外，饭桌上多了 一些山区的庄稼人平时吃不到的豆腐、 海带等蔬菜。火锅肉汤里炖上晒干的 萝卜片、五花肉、粉条、豆腐和海带， 味道更鲜美了，盛上一碗炖菜，加一 个热气腾腾的香豆儿花卷，就饱了口 福。一家人团聚，吃一顿热气腾腾的 饭菜，这就是娘家的味道。
改革开放政策激发了村民对美好 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村里劳力多的农 户靠农闲时节打工挣钱，买上了天津 大发——“红面包”汽车，车主每天 早上从脑庄村出发，下午从乐都县返 回，大大方便了村里人出行， 至此， 我回娘家的心情无比愉悦，透过大玻 璃车窗就可以领略沿途风景，窗外的 光景不断，窗内的我感慨万千，浮想 联翩。听父亲说，政府把少部分人多 地少的农户迁移到了格尔木，现在搬 迁到格尔木的几户人家，已经靠自己 勤劳的双手买上了小轿车，住上了小 洋楼，过上了人人向往的小康生活。
村民们用勤劳的双手改变家 境， 从一贫如洗的家庭，搭上新农村建设 的快车，短短十几年就将破土房换脸为精制瓦房 ;乡间小路都变成了崭新 的水泥路 ;村子里自来水到户，电视、 洗衣机应有尽有。
如今，多远的路都 不是距离，遇上焦急的事一个电话或 者微信就通知到了。我家也买 了车， 手头也不缺钱了，回娘家看望父母的 次数越来越频繁。秋天，我带儿子去 田野看金黄的麦浪，滚滚麦浪把乡村 渲染成一片金黄。微风轻拂着我的脸 颊，我们吃着饱满的豌豆角，坐在田 间地头看白云飘荡，听鸟儿歌唱，在 馨香的泥土气息里沉醉。
每年春节临近，我便早早准备好 给父母的礼品，除了烟、酒、茶，还 为父母买上羊绒大衣、羊毛衫、皮鞋 等日用品。看着这些，母亲嘴上责怪 说乱花钱，但眼里透着喜悦。日子丰 盈了，母亲却累垮了。那年七夕节的 早晨，我正在银川科技局培训，接到 母亲突然离世的电话。我心急如焚， 坐上火车，又转乘汽车，一天一夜就 回到了娘家。为母亲办理完后事，我 站在深秋苍茫的田野里，收割后的陡 坡地苍凉地裸露着身子，黄昏的夕阳 渐渐暗淡，照在即将枯黄的树叶上， 草丛中一只秋蝉用尽全身力气鸣叫， 我一遍又一遍回味和母亲在麦地里一 起收割庄稼的难忘时光。
母亲去世后，我们作子女的担心 父亲一个人太孤单，弟弟把父亲接到 乐都县，让父亲住上了舒适的三室两 厅的楼房。如今从西宁到乐都有高铁、 有高客，回家越来越方便。家人相聚时，弟弟就带一家人去乐都郊区的农家乐 吃饭，几个农家饭菜，让我们回味着 农家饭菜的味道。然而这些年，我最 想吃的，就是母亲做的饭菜，尤其是 手擀面条，外加酸菜炝葱花。
母亲的笑颜一别多年，离愁，轻 轻地滑过指尖，闲暇时我常常坐车去 看看我魂牵梦萦的村庄，每次看到家 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令人心神荡 漾。金灿灿的油菜花地里蜂蝶飞舞， 母亲长眠的山坡上竞相绽放着清幽幽 的马兰花。我会情不自禁地走进洋芋 地里，看着白里透红娇滴滴相互簇拥 盛开的洋芋花，每每此时，母亲慈祥 的笑脸就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掏出手 机随机拍照，拍油菜花，拍马兰花， 拍蒲公英，母亲用马莲编马的情景在 我眼前鲜活着，可惜那会儿买不起相 机，没能留下一张照片。
近几年乡村的变化更是日新月异。
去年夏天，我又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村 庄，我站在这片厚实的土地上，思绪 万千。静静地回味与家人相聚时点点滴滴的快乐，用心体会党给予人民的 温暖。村庄生态越来越好，抬头望天空， 天空只剩下湛蓝湛蓝，大地恣意流淌 着葱茏的绿色。那一双双淳朴清亮的 眼睛，让心愉悦。他们把平淡的日子 过得有滋有味。
老院子由婶子精心照看着，串串 荷包花儿粉嫩欲滴，随风摇曳，浅笑 安然。红红的杏子压弯了枝头，我随 手从后院树上摘了一个熟透的杏子， 那股特有的酸甜味道，在嘴里瞬间弥 散开 来。屋里全实木的八仙 桌、炕 柜，还是母亲生前的样子。只可惜母 亲没能看到村庄惊人的变化。我时常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幻想自己正坐在 母亲的身旁，让生命幸福的奇遇。回 忆 30 年来回娘家的情景，有回家的兴 奋，也有回程的慵懒，有对母爱的遐思， 也有夜黑的寂寥。我也经常做相似的 梦，总是梦见天黑回娘家，可总也到 不了家，见不到我的娘。
回娘家的缕缕情怀随风起舞，一 座优美的村庄，便成了凝眸的方向。
赵 玉莲 青海省作协会员。作品发表于《中国土族》
《天柱山文艺》《海东时报》《西海都市报》等报刊。
猜你喜欢 回娘家杏子洋芋 完形：切开的甜杏孩子(2020年10期)2020-10-21大将军搬砖学苑创造·A版(2020年5期)2020-07-04自大的马谡学苑创造·A版(2020年2期)2020-03-23周永凤东坡赤壁诗词(2019年4期)2019-09-12剩余的杏子数学大王·趣味逻辑(2019年3期)2019-04-22浅谈东北民歌艺术风格与演唱特点艺术科技(2018年1期)2018-07-23搅动在灵魂深处的洋芋西部散文选刊(2018年6期)2018-07-11杏子小小说月刊(2014年2期)2014-02-26杏子天池小小说(2009年3期)2009-04-24永远的洋芋含笑花(2009年6期)2009-04-19推荐访问:娘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