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晋阳
太空已经成为当代军事斗争的新领域，是决定军事变革的关键因素，对未来战争形态、方式和规则的演变，产生着极其重要的影响。法国作为太空大国，为保障本国安全和维护太空利益，积极提升太空军事能力和战略地位。2020年9月，法国空军正式改名为法国空天军，行动区域从15千米高空扩展到36000千米高度的临近空间。此举标志着法国将太空视为重大战略领域，谋求增强太空威慑能力、筹划太空军事斗争。
法国建设空天军的历程
2018年，法国总统马克龙提出，法国将出台太空防御战略，加强对太空安全形势的了解，以更好地保护本国卫星。2019年7月14日，马克龙在国庆节讲话时宣布将在法国空军内部成立太空军事指挥部，空军转变成“航空与太空部队”。2019年7月下旬，法国发布《太空防务战略》，其核心内容是改组太空军事架构，组建太空军，修订并颁布新法令，让太空军接管有关军事卫星的操控，并且制定能力线路图，确立实施积极太空防御的原则。2020年9月中旬，法国空军正式改名为法国空天军。法国空天军总参谋长菲利普·拉维涅表示，名称的修改意味着飞行员必须把目光投向更高、更远的太空，这一新的对抗领域具有重大战略意义，而且与其他领域的联系日益紧密。法国国防部积极响应空天军总参谋长菲利普·拉维涅提出的新的远大目标，重新调整其任务重点。
首先，法国的太空防务预算大幅增长。2018年5月29日，法国参议院通过了《2019至2025年法国军事规划法案》草案，其中计划的太空防务预算高达36亿欧元，主要用于增强可提供光学监视及通信保障的军事卫星的能力。2020年7月下旬，预算增加至43亿欧元。
不仅如此，为更好地支持空天军的发展，法国国防部调整了相应的组织机构，将航空航天力量加以整合。一是將太空司令部总部设在图卢兹，预计在2025年实现其全部运行能力，届时将有近500名员工。目前已有220名员工在开发保护法国军用卫星免遭外国破坏的能力。二是成立致力于太空军事创新的实验室。三是2021年1月1日起法国空军研究、后备和伙伴关系中心正式更名为法国航空航天战略研究中心。其主要任务是负责确保内部与外部影响的协调一致性，通过青年活动、合作伙伴关系、研究和出版，以及继承保护发扬历史遗产和传统，促进法国空天军与学术界和民间社会的紧密联系。
2019年7月14日，马克龙在国庆节讲话时宣布将在法国空军内部成立太空军事指挥部
组织机构逐渐完善后，法国国防部开始加强空天军的实战能力。一是2020年6月中旬，法国与德国、西班牙空军参谋长签署“未来空战系统”协议，以及与该项目相关的军用航空计划。协议的核心内容是确保三国空军之间以及与多国合作伙伴之间的资源互操作性，构建新一代作战系统互联互通路线图，并为系统制定一个通用的运行标准定义。2020年11月末，德国、西班牙和法国已经着手联合为“未来空战系统”开发传感器技术，此举对于确保下一代战斗机、无人机与遥控人员和“作战云”结成一体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2020年12月初，法国国防部长弗洛朗丝·帕利宣布，法国将在2021年推出“未来空战系统”演示样机。这表明欧洲主要的太空国家，正在稳步实施联合提升太空军事能力的方针政策。法国目前亟需重新研发适用于天战的武器装备，采用联合研发的方式可以分担庞大的资金压力，同时大幅提升研发效率。二是法国曾受邀参加美国太空军主持的“施里弗”太空军事演习，提升了太空联合作战的能力。2021年3月8日，法国空天军联合美国太空军、德国航天机构举行了“AsterX202”首次太空军事演习。演习模拟监测一个潜在危险的太空物体，以及对卫星的威胁，目的是测试太空操作人员实施的流程和系统，并从中总结经验，以评估太空领域的操作需求。太空演习是太空战场化的预演与彩排，表明法国对发展太空军事能力的重视，以及突出自己在太空竞争中重要地位的决心。
法国成立空天军的意图
随着太空军事化已成事实，太空武器化难以逆转，世界主要太空国家纷纷加快了建立太空军兵种的步伐。具体来说，法国成立空天军主要是出于以下考量。
一是维护国家太空安全，捍卫国家太空权益，抵御来自太空的威胁与挑战，增强本国太空威慑力。2018年1月，法国联合太空司令部司令称，法国在轨卫星遭俄罗斯在轨物体抵近、偷窥、检查，并提出竞争与拒止战略正在以新的形式出现，此举危及了法国太空资产的安全，引起了法国国防部门对本国太空安全的高度重视。国防部长认为，太空日益成为军事对抗场所和各国争夺全球霸权的场所，对于顺利展开军事行动至关重要，防范其他国家的“不友好举动”、保护法国的卫星成为战略要务。
二是缩小与太空军事强国的差距，提升战略地位，争夺太空话语权和主导权。2015年8月1日，俄罗斯率先将空军和空天防御军合并，组建俄罗斯空天军。美国多次开展太空军事演习，特朗普政府2019年2月要求美国国防部起草成立太空军法案，2019年底成立了太空军，预计2021年要投入实战。在太空军事能力建设方面，法国意识到落后于美国、俄罗斯，非常担忧其天基资产受到威胁，迫切要求建立独立的天基作战能力。目前，法国计划发展反卫星激光武器和新的监视能力，以缩小与竞争对手之间的差距。
三是摆脱对美国的过分依赖，追求防务独立的重要尝试。长期以来，法国都认为欧洲和美国的安全利益并不完全重合，欧洲人应该拥有防务安全的自主权，独立处理自己的安全问题。为此，1966年法国退出北约，构建了独立的安全防御体系、军工产业和军事指挥系统。法国回归北约后，也不允许北约在其国内驻军。法国力图通过建立欧洲独立防务和真正平等的欧美伙伴关系，削弱美国及北约在欧洲的主导权，以扩大法国的影响力。成立空天军，发展独立的太空力量，既是法国追求太空战略自主的关键一步，更显示了法国试图引领欧洲防务的发展方向。
法国空天军发展的条件分析
法国作为空间大国，其太空实力不容小觑。但要成为空间强国，法国还需拥有实力强大、体系健全的太空军事力量，并在其国家军事体系中扮演重要角色。目前来看，法国发展空天军具有以下优势条件。
一是法国的太空技术堪称世界先进，探索和研发经验丰富，雄厚的军事工业基础能给予强劲支撑。法国长期在欧洲空间局发挥主导作用，在多项基础技术及应用技术研发方面居于世界领先水平，在研发运载火箭、先进卫星系统和航天系统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首先，由法国主导的欧洲空间局发展的阿丽亚娜系列运载火箭，起飞重量和发射重量都处于世界先进水平，在国际航天市场的角逐中占有重要地位，目前世界商业卫星发射业务约有50%由阿丽亚娜系列运载火箭承担;其次，法国的侦察卫星精度很高，以太阳神侦察卫星系列、第三代军事情报卫星群CSO系列为代表，而且法国还掌握了通信卫星、导航卫星的发射技术，是欧洲伽利略卫星导航定位系统的重要成员;再次，法国能独立研制陆基远程导弹、潜射远程导弹;最后，由于法国长年致力于构筑独立的国防工业体系，目前已成为欧盟成员国中军工体系最齐全、军力最强大的国家，也是世界上重要的军事装备出口国之一。这些条件都为法国空天军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二是法国高度重视太空军事能力发展，有倾举国之力取得突破、赢得先机的趋势。拥有辉煌历史、素来追求民族独立性的法国，有较高的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2018年其卫星遭俄罗斯监视以及近年来美国特朗普政府的频频发难，让法国深感威胁和压抑。法国空军联合指挥官帕斯卡尔·布雷顿曾表示，“以前我们谈论的是太空探索，现在谈论的却是太空战略自主权”。所以近年来，法国在政策法规、制度创新、资源配置等方面，都体现出“太空优先”的国家战略意志。太空从来都是高投入、高风险、高技术综合集成的发展领域，法国能直面新形势、迎接新挑战，着眼国家安全全局和长远发展，从战略高度上对国家太空力量发展进行筹划，并倾举国之力高效推进实施，这无疑会成为其空天军建设发展的最佳牵引和最稳后盾。
三是法国大力推进太空国际合作，为本国太空力量的建设发展补齐短板、赢得机遇。首先，法国积极在欧盟内加强协同。法国在2019年成功争取让欧盟各国同意在未来3年向欧洲空间局（ESA）提供总额125亿欧元的资助，比过去3年增加20%，目前ESA正致力于研究一系列重要的太空探索项目，包括探月、探火、升级大型系列火箭和为空间站提供运输和居住模块等。法国还在《太空防务战略》中提出，将加强与盟友，特別与德国、英国、意大利在发展卫星能力方面的合作。其次，法国积极与美国、中国、印度等航天大国开展双边合作。法国和美国在太空商业方面合作较多，如管理太空交通和发展空间态势感知能力。早在2008年，法国就与印度签署了《和平利用外太空合作协议》，近5年来，法国与印度更是频频在火星探测、载人航天、研发卫星群方面谋求合作。这有助于在资金、技术、人才等方面促进法国太空力量的发展，提升其在国际太空事务中的话语权。
法国空天军新标志
但不可忽略的是，法国空天军的建设发展也面临一些困境。
一是法国太空力量的发展受限于资金、技术和人才力量。根据美国忧思科学家联盟的统计，至2020 年 4 月 1 日，全球在轨卫星共有 2666 颗，其中法国只有22颗卫星，这其中还包括了与他国共有的10颗，落后于美国、中国、俄罗斯、日本、印度与德国。不仅如此，法国的军事卫星数量也较少、反卫星能力也有限。这暴露出法国发展太空力量、建设空天军的一大困境：国力不足以支撑庞大的太空投入。在资金方面，法国长期接受美国和北约的经济援助。2019年末，特朗普政府提出要削减对北约直接预算投入，法国外交官拒绝了这一安排，质疑特朗普政府对跨大西洋联盟的承诺。在技术和人才方面，法国无法完全依靠本国的力量发展太空军，对其欧洲伙伴的依赖较强。
据国外媒体报道，2021年3月8日，法国空天军联合美国太空军、德国航天机构举行了首次太空军事演习
二是法国“脱美自立”困难重重，仍将长期处于矛盾之中，美国可能阻挠其空天军的建设发展。虽然法国始终游离在北约的边缘，不断争取摆脱美国的影响，在《太空防务战略》中也屡次提起确保法国战略自主的太空防务政策。但是，对法国来说，“脱美自立”始终说易行难，这是因为只要法国在资金、技术、人才等方面还依赖美国，那么在防务上就不可能完全摆脱美国的影响。法国《费加罗报》分析称，成立空天军的重要原因是“应对来自其他大国尤其是美国日益增长的威胁”，美国对此心知肚明。可以预见的是，一旦法国空天军影响到美国在欧洲太空事务、以及国际太空事务中的优势地位，美国就会对其进行打压。而法国一直有意向牵头组建欧洲军，这也会冲击美国（借助北约）对欧洲军事力量的控制，所以此举将会面临较大阻力。总之，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复杂因素，法国对待美国和北约的态度仍将长期处于矛盾之中，法国要实现防务自主的目标，难度很大。
由法国主导设计的阿丽亚娜系列运载火箭在国际航天市场的角逐中占有重要地位
三是法国发展空天军将加剧太空军事化、太空武器化，引发太空军备竞赛，给太空治理带来严峻挑战，法国将因此受到国际舆论的压力。2018年9日，法国国防部长在图卢兹有关太空与防务演讲中曾谈到，太空控制是法国的目标。2019年7月，法国《太空防御战略》中着重强调了发展太空态势感知能力、对卫星进行加固、考虑增加快速发射卫星的方式和为大型重要卫星配备保镖卫星，这透露出法国意图增强太空威慑能力、不排除采取先发制人的打击。因此，可以说法国《太空防务战略》所追求的太空威慑以及太空行动自由，与美国所追求的太空控制并没有本质差别。特别是一旦他国对法国的卫星实施攻击，法国将用“武装卫星”进行回应，这就构成了事实上的太空武器化。这种做法明显有悖于联合国连续多年通过的“不首先在太空部署武器”的决议，也与法国投赞同票的立场不符。不仅如此，法国空天军建立以来，与之相关的机构设置、武器装备研发、太空军事演习都如火如荼，俨然将太空视为了未来战场。法国这些行动将会极大地刺激他国加快太空军事化、太空武器化的步伐。
近年来，法国与印度频频在火星探测、载人航天、研发卫星群方面谋求合作
但为了发展空天军，增强太空威慑力量，为其发展太空武器披上合理性与合法性的外衣，法国拒绝了中国和俄国联合提出的“防止在外空放置武器对外空物体或威胁使用武力条约”草案及修正案，即拒绝了用国际条约限制太空武器，这为国际太空军备控制平添了障碍。法国也因此受到国际舆论的压力，这对其太空国际合作的开展、太空力量的建设都增加了阻力。
责任编辑：张传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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