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勇 张辉
[摘 要]伴随“一带一路”建设的全面推进，关于中巴伊阿（中国、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经济走廊构建的探索提上日程。这条经济走廊作为对现有经济走廊在区位、发展战略方面的补充，具备打破南亚-西亚地区地缘安全困局、推动中国—南亚—西亚合作与发展的潜力;这条经济走廊作为贯通“一带一路”南向经济走廊的纽带，也有潜力成为“2.0”版中巴经济走廊和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替补;这条经济走廊的构想不仅基于中国与巴伊阿三国双边贸易关系稳定、投资和项目合作不断深化以及中巴经济走廊的示范效应和辐射作用，而且也是对巴伊阿三国希望深度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有力回应;四国之间总体稳定、持續向好的双边关系及多边关系为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构建提供重要的支撑条件。当然，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也面临诸多潜在风险。
[关键词]中巴伊阿经济走廊 战略价值 推进基础 潜在风险
[作者简介]马勇，北京师范大学一带一路学院、政府管理学院教授，博士（北京 100875）;张辉，深圳大学附属中学高中初级教师（深圳 518066）
[中图分类号]F51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3541（2021）06-0043-12
伴随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不断推进及其成效的日益凸显，相邻国家尤其是阿富汗和朗参与该经济走廊建设的意愿日渐强烈，中巴经济走廊+的构建已成为大势所趋。其实，2017年12月26日，即在中国-巴基斯坦-阿富汗三方外长会议后，中国外交部长王毅在同阿富汗外交部长拉巴尼、巴基斯坦外交部长阿西夫共同会见记者时表示，中巴双方愿同阿方一道，本着互利共赢原则，积极探讨中巴经济走廊以适当方式向阿富汗延伸[1]。同理，中巴经济走廊亦可向伊朗延伸。中巴经济走廊向伊朗、阿富汗延伸，即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构想应运而生。
本文将从战略价值、战略定位、推进基础、潜在风险等方面对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构建的必要性和可行性进行探讨。
一、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战略价值与定位
（一）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战略价值
首先，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是对现有的经济走廊战略布局的补充。在当前正在建设的六大经济走廊中，中蒙俄经济走廊一路北上，新亚欧大陆桥经济走廊连接中国江苏连云港、山东日照直达荷兰鹿特丹，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则主要涉及中亚五国和伊朗、土耳其等国，中国-中南半岛经济走廊纵贯越南、缅甸、马来西亚、新加坡等东南亚国家，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中巴经济走廊则途径孟加拉国、印度、缅甸、巴基斯坦等东南亚、南亚部分国家。目前尚无一条经济走廊横贯南亚和西亚。相较而言，中巴伊阿经济走廊辐射范围更广，贯通中国-南亚-西亚，在六大走廊的基础上填补了“一带一路”战略真空区。
其次，可以实现经济走廊建设的新突破。在现有的六大经济走廊中，部分经济走廊在推进过程中面临挑战。以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中巴经济走廊为例，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进展不大，中巴经济走廊的建设风险日益暴露和凸显[2]31。具体来说，孟中印缅四国尤其是中印之间的政治互信程度较低，中国一直被认为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过度存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被认为是为中国的地缘战略和经济利益服务的[3]。该经济走廊还面临沿廊国家经济合作后劲不足、经济走廊发展的可持续性差等问题，再加上四国贸易摩擦不断，很难发挥区位优势、实现有效的经贸合作。中巴经济走廊面临的两大挑战同样不可忽视：一是巴基斯坦目前的经济实力和技术水平难以顺利承接大规模基建工程，基础设施建设和项目推进主要倚靠中国;二是印度因素始终困扰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持续推进。
“一带一路”经济走廊的推进需要有发展战略上的突破。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战略优势在于，相较于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沿线国家的综合实力略强，可以减轻对中国投资的依赖度，激发沿线国家发展经济的内生动力，降低中国政府和企业的投入成本。
再次，可以盘活中国-南亚-西亚一盘棋。对于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伊朗曾存在一些疑虑。伊朗位于里海以南，波斯湾以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是其东邻，地理位置显要，通道地位十分突出，恰巴哈尔港更是中亚等内陆国家的重要出海通道。随着中巴经济走廊建设的推进，瓜达尔港的价值日益凸显。伊朗担心瓜达尔港的崛起可能对伊朗的通道地位形成冲击。2018年3月14日，伊朗外交部长扎里夫在访问巴基斯坦时表示，邀请中国和巴基斯坦参与恰巴哈尔港建设，并将瓜达尔港与之连接起来[4]。倘若中巴伊阿经济走廊能够建成，那么这两大港口将不再相互竞争，而是互利共赢、共存共建，促进经济走廊协同发展。
（二）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战略定位
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建设需要明确其战略定位，确定其发展基点和发展方向。
从发展基点来看，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是一个经济合作通道，不应也不能政治化。中巴伊阿各方都有强烈的经济发展需求，与“一带一路”发展战略高度契合：巴基斯坦将“中巴经济走廊”视为改善巴基斯坦经济状况、提升其国际地位的重要契机，故对“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期望较高，合作意愿极强;加快工业制造业发展是近年来伊朗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向，而推动国际产能合作也是落实‘一带一路倡议的重要途径，这与伊朗提升工业化水平的需求相契合;[5]57阿富汗政府采取了一系列积极政策措施，以改善阿富汗经济状况，特别是《阿富汗国家发展战略》明确提出降低进出口贸易门槛，改善投资环境，完善投资担保机制，更多地吸引外资。在共同的经济发展诉求下，“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将促进各国发展战略与该经济走廊实现有效对接。
从发展方向来看，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有两个选择。第一，作为“一带一路”南向经济走廊的主导走廊，联通中国、南亚和西亚。目前，中巴经济走廊、孟中印缅经济走廊和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并未联通，中巴经济走廊发展势头良好，但辐射范围有限，不能贯通南亚、联通西亚，难以充分发挥作为“旗舰项目”的示范作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主要影响区域在中国西南周边，且发展进程较为滞后，急需新生力量带动其发展。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的辐射范围则集中在中亚五国和伊朗、土耳其等国。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可以依托中巴经济走廊，联通中国-中亚-西亚经济走廊，为孟中印缅经济走廊注入新鲜血液。第二，作为“2.0版”中巴经济走廊，或是孟中印缅经济走廊的替补或者补充。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成果斐然，但需要充分发挥其示范作用和辐射效应，扩展其影响的范围。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可以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基线，将伊朗、阿富汗纳入经济合作进程。在孟中印缅经济走廊迟滞不前的窘况下，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也可成为该经济走廊的替补。
二、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构建的条件日渐成熟
从经济基础、双边关系、巴伊阿三国参加“一带一路”的意愿及实际行动看，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构建的基础条件均日渐成熟。
（一）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构建的经济基础
目前中国与巴伊阿三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关系、直接投资和项目合作以及中巴经济走廊的示范效应和辐射作用，为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构建提供了良好的经济基础。
1.中国与巴伊阿三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关系日渐紧密
就整体及发展态势而言，中国与巴伊阿三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关系日渐紧密。2006年中国和巴基斯坦两国签署自由贸易协定，并于2007年7月开始实施。2009年2月，两国签署《中巴自贸区服务贸易协定》，当年中国成为巴第二大贸易伙伴。如表一所示，2017年，中巴双边贸易额突破200亿美元，再创历史新高。此外，2018年1月，巴基斯坦央行批准人民币作为中巴双边贸易的结算货币，使得双边的贸易结算便捷度得到提升，贸易成本相应大幅度降低，这为进一步提升双边贸易水平创造了有利条件。
“伊朗是中国在中东地区重要的经贸伙伴，也是中国在中东推进‘一带一路的重要合作对象……伊核问题全面协议达成后，伊朗转向以经济建设为重心，积极与中国对接发展战略” [6]21。除了受国际社会制裁影响较为严重的年份外，中伊贸易关系均处于稳定发展的状态，中国多年来稳居伊朗贸易进口国第一位[7]。
阿富汗与中国经贸关系也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受到阿富汗国内经济发展水平和安全环境影响，2001年度中阿贸易总额仅为0.35亿美元，而在随后的16年间，中阿贸易额已超10亿美元。据阿富汗中央统计局统计，2019/20财年中国与阿富汗贸易总额为11.88亿美元，继续保持阿富汗第三大贸易伙伴国地位，仅次于巴基斯坦（13.56亿美元）和伊朗（12.62亿美元）[8]。
除了中国与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保持良好的双边贸易关系外，巴伊阿三国之间的双边贸易关系也在不断改善，巴基斯坦和伊朗都是阿富汗的主要贸易伙伴。总体而言，中巴伊阿四国的双边贸易关系密切，且稳定性较强。这为经济走廊建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增大了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建构的可操作性。
2.中国对巴伊阿三国的直接投资持续增长，项目合作不断强化
“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就总体态势而言，中国对巴伊阿三国的直接投资都在持续增长。在中巴经济走廊的框架下，中国对巴基斯坦的直接投资更是持续地快速增长。2014—2015财年，中国对巴直接投资额为2.55亿美元，2015—2016财年为5.9亿美元，2016/17财年为11.86亿美元。据巴方统计，自2014/2015财年起，中国已连续7年保持巴基斯坦最大投资来源国地位，巴也是中国在南亚地区最大投资目的地。据巴央行统计，2019—2020财年巴吸引直接投资25.6亿美元，其中中国投资8.44亿美元，占巴吸引总投资的32.95%。从行业看，钢铁生产、纺织品加工、轮胎制造、摩托车生产为中国投资热点[9] 。随着中巴经济合作的不断推进，中国对巴基斯坦的直接投资有继续走高的趋势。
中国同样也是伊朗的重要投资来源国，伊朗则是目前中国在中东地区最重要的投资市场之一。中国企业对伊朗的投资主要集中于交通、金融、能源、化工、建材、冶金等领域。中国对伊朗的投资总额在中国对外投资总额中所占比重较低，但投资增长速度较快。中国商务部统计数据显示，截至2010年中国对伊朗直接投资额仅为7.15亿美元，而截至2016年6月底，中国对伊直接投资累计已达41.83亿美元[10]，在短短8年的时间里中国对伊直接投资额增长了近6倍。
阿富汗战争结束后，中国也在逐渐加大对阿富汗的投资力度。截至2019年末，中国对阿富汗直接投资存量4.19亿美元[11]40。虽然受到阿富汗安全局势的影响，中阿双边投资起步较晚，投资规模也较小。但是，随着阿富汗和平和解进程的积极推进，中国对阿富汗的投资潜力和空间不容小觑。
此外，中国在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三国的项目合作也持续升温。随着中巴经济走廊的顺利推进，巴基斯坦已成为“一带一路”发展战略中极为重要的一环，以瓜达尔港（Gwadar）、卡西姆港（ Port Qasim ）燃煤应急电站、塔尔煤田（THAR coalfield）等为代表的一系列项目逐渐推进，并取得阶段性成果。2019年是中国与巴基斯坦的“中巴产业合作年”，中巴双方的项目合作将进一步深化。伊朗是中国在西亚的重要合作伙伴，中伊双方在水利、交通、能源、化工等多个领域开展了项目合作，中国企业在伊朗承包了大量的工程，截至2018年底，中资企业在伊朗已完工和在建的项目共计136个，合同金额495.58亿美元;据中国商务部统计，2019年中国企业在伊朗新签承包工程合同31份，新签合同额31.15亿美元，完成营业额10.46亿美元。“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中国与阿富汗的项目合作也在不断拓展。2017年9月25日，中国电信与阿富汗电信在阿富汗驻华大使馆签署了“丝路光缆合作协议”和“中国电信阿富汗电信战略合作协议”[12]，标志着中国的“丝路光缆项目”在阿富汗步入了新的发展阶段。除了通讯领域的项目，以中国十九冶集团、中铁十四局集团为代表的中国企业还在阿富汗承接了包括昆都士公路、贾拉拉巴德公路、图克汉姆海关大楼等在内的基建项目。
综上所述，中国对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的投资和项目合作总体上呈现良好的发展态势，为中巴伊阿四国深化跨区域的经济合作创造了有利条件，也相应增强了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推进的可行性。
3.中巴经济走廊的示范效应和辐射作用
2015年4月，习近平在访问巴基斯坦期间提出，“以中巴经济走廊建设为中心，以瓜达尔港、交通基础设施、能源、产业合作为重点，形成‘1 + 4经济合作布局，实现合作共赢和共同发展”[13]，开启了经济走廊合作新模式。相较于其他经济走廊，中巴经济走廊有更多的发展优势，如中巴之間政治互信度较高、中巴国内发展战略出现趋同调整导致合作契合点增多等。正因如此，中巴经济走廊取得了瞩目的成绩——中巴能源合作项目快速落实，互联互通全面推进，金融合作有效开展，备受瞩目的瓜达尔港建设已进入较为成熟的发展阶段。中巴合作模式可为中巴伊阿四国合作提供范式，在中巴合作的基础上，推动四国开展有效合作[14]82。
中巴经济走廊应在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建设中发挥辐射带动作用。中巴经济走廊推进实施以来，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推动了巴基斯坦的基础设施建设，增加了就业，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这对于其他国家和地区而言，同样也是一个重要机遇。就发展趋势而言，中巴经济走廊+将是实现区域一体化目标的关键。换言之，可以在中巴经济走廊基础上，建设北线、西线和南线支廊，即通过“N-CPEC+”、“W-CPEC+”和“S-CPEC+”模式，加强与中亚、西亚（中东）和非洲国家的融合[15]。在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框架下，发挥中巴经济走廊的辐射作用，让相邻国家搭上中巴经济走廊的“顺风车”，可惠及整个南亚-西亚地区乃至更广泛的区域。
（二）中巴伊阿四国之间双边关系总体稳定且持续向好
在中巴伊阿四国之间双边关系中，中巴双边关系之友好、稳定，无须赘述。就整体而言，中国与伊朗、阿富汗的双边关系发展平稳;近年来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三国之间的双边关系也在不断好转。
中国与阿富汗于1955年正式建交，建交以来，“中阿两国始终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支持，两国人民友谊深入人心”[16]。2012年6月，双方签署《中国与阿富汗建立战略合作伙伴关系联合宣言》，将两国关系提升至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层次，政治、经济、人文、安全和国际地区事务合作被确立为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五大支柱。2013年和2014年，中阿两国连续发表《关于深化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声明》。近20年来，中国坚定支持“阿人主导、阿人所有”的广泛包容的和平与和解进程，希望阿富汗早日实现持久和平、稳定与发展，并为此提供一切可能的道义和实际的帮助与支持[17]。中国对阿富汗的大力支持、无私援助，赢得了阿富汗官方和民间的广泛认可。
中国与伊朗于1971年8月16日建交。2016年1月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近50年来，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国防等各领域合作取得了丰硕成果。2019年2月20日，习近平在北京同拉里贾尼会见时表示，“无论国际和地区形势如何变化，中方同伊朗发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决心不会改变” [18]。2020年4月2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同伊朗总统鲁哈尼通电话。习近平强调，中方坚定发展中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坚定支持伊朗捍卫国家主权和尊严。鲁哈尼表示，伊方对中方为伊朗人民抗击疫情及时提供宝贵的物资援助深表感谢，愿同中方加强卫生等领域合作，进一步发展两国战略伙伴关系[19]。
巴基斯坦与伊朗的关系在战后历史上有过“亲密时期”，也曾颇为疏远，但近年来双边关系持续改善。2019年4月21日至22日，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到访伊朗。伊朗总统鲁哈尼称此次访问为伊朗和巴基斯坦两国关系带来转折点。他还表示，伊朗和巴基斯坦有决心发展双边关系，不受第三方的影响和约束，伊朗已经做好准备向巴基斯坦出口石油与天然气，并将向巴基斯坦出口的电力总量提高十倍[20]。2020年11月11日，伊姆兰·汗在与到访的伊朗外长扎里夫举行会谈时表示，巴基斯坦和伊朗有着友好密切的关系，双方应重点深化经贸合作，携手促进地区和平、安全和发展[21]。
巴基斯坦与阿富汗在地理、历史、文化、宗教、种族等方面关系密切。“9·11”事件后，巴努力发展与阿政府的关系，积极参与阿重建，并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扮演着不可替代的外部角色。但是，因“杜兰线”、阿富汗塔利班问题、恐袭事件等，两国关系多次出现起伏，甚至跌入低谷。2018年4月，巴总理阿巴西访阿，双方在政治、经济、安全等领域达成许多共识，向外释放改善关系的积极信号。2019年6月，加尼总统访问巴基斯坦，阿巴关系改善出现积极进展。2020年11月19日，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表示，巴基斯坦支持阿富汗的包容性和平进程，将竭尽所能协助阿实现和平。同时强调，此次访问旨在促进巴阿两国互信并巩固双边关系[22]。
伊朗是阿富汗西部重要邻国，两国有着深厚的历史、文化、宗教、民族渊源和联系。阿富汗两种官方语言之一的达里语和伊朗的官方语言波斯语关系很密切，大多数伊朗人和阿富汗人能够互相交流。此外，数以百万计的包括许多受过教育的精英在内的阿富汗人曾在伊朗生活和学习，非常熟悉波斯语。多达20%的阿富汗人（主要是哈扎拉人）信奉什叶派伊斯兰教，他们中的一些人认为伊朗是他们的宗教和政治的天然保护者[23]。伊朗积极参与阿富汗重建，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发挥着不可低估的作用。2016年7月5日，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和阿富汗总统加尼通电话时表示，向阿富汗中央政府提供全力支持是伊朗的核心政策之一[24]。2018年6月，鲁哈尼在参加上合组织峰会期间会晤了阿富汗总统加尼，他强调，伊朗与阿富汗有共同文化、安全和贸易利益，希望两国执行好双边合作文件，共同对各领域项目进行投资，特别是交通基础设施项目[25]。2020年12月12日，伊朗副外长阿巴斯·阿拉奇和阿富汗民族和解高级委员会主席阿卜杜拉·阿卜杜拉举行了会晤。阿拉奇在接受伊斯兰共和国通讯社采访时表示，不久伊朗和阿富汗之间将达成全面长期合作协议，并称该协议“对加强两国关系将发挥重要作用”[26]。12月30日，阿富汗工商部部长呼吁，将哈夫—赫拉特铁路与恰巴哈尔港连接起来，以巩固和发展阿富汗与伊朗之间的贸易关系[27]。多年来，伊朗是阿富汗的三大贸易伙伴之一。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和巴基斯坦同为上海合作组织（以下简称上合组织）的正式成员，而阿富汗和伊朗同为上合组织的观察员。伴随上合组织合作机制的日渐成熟，中巴伊阿四国之间的协调也有了越来越多的保障。
此外，为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巴伊三国发挥越來越重要的作用，在这一框架下，巴阿双边关系和伊阿双边关系也将注入更多积极的因素。
（三）巴伊阿三国深度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意愿强烈
巴基斯坦热烈拥抱“一带一路”，中巴经济走廊建设持续推进，已成为“一带一路”经济走廊建设的样板，为其他经济走廊的建设提供越来越多的宝贵经验。
自“一带一路”倡议提出以来，伊朗参与的意愿一直较为强烈。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关于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中，伊方对中方提出的“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表示欢迎。双方将依托自身优势，以签署《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和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政府关于共同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工业、矿产和贸易部关于加强产能、矿产和投资合作的谅解备忘录》为契机，扩大在交通运输、铁路、港口、能源、贸易和服务业等领域的相互投资和合作[28]。2017年9月，在第72届联合国大会期间，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伊朗人民欢迎一带一路倡议，也将积极参与有关项目建设，这将使伊朗人民获得实实在在的利益。伊朗期待与中国开展全方位合作，让古老的丝绸之路展现出新的活力[29]。2019年2月，伊朗议会议长拉里贾尼在访问中国期间表示，伊朗已做好充分准备，发挥自己在各领域的独特优势，在“一带一路”框架下与中国加强合作，合作涵盖道路、基础设施、能源等领域[30]。同年3月18日，伊朗经济事务和财政部长德吉帕萨德在北京的中伊经贸论坛上表示，伊朗希望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同中国在科技、交通、农业、ICT、能源、水资源等各个领域开展合作[31]。2019年6月14日，鲁哈尼在比什凯克与习近平会晤时表示， “鉴于伊朗特殊的地理位置，伊朗准备在一带一路建设中发挥重要作用” [32]。2020年7月，伊朗伊斯兰共和国驻巴基斯坦大使侯赛尼表示，伊朗准备参加中巴经济走廊[33]。
阿富汗战争结束已将近20年，然而阿富汗重建依然困难重重。无论是之前的卡尔扎伊政府，还是现任的加尼政府，对“一带一路”建设都寄予厚望，热切希望“一带一路”建设为阿富汗的重建创造机遇、提供助力。2014 年5月，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表示，“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将为阿富汗和中国深化與亚欧各国间的合作、繁荣经济开辟新的广阔空间[34]。2016年5月18日，中阿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双方认为，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对促进中阿及地区务实合作具有重要意义。阿方将继续做出努力，发挥其地缘和资源优势，成为地区互联互通、能源运输、转运和区域贸易的积极参与者。阿方重申支持丝绸之路经济带倡议，愿坚定地与中方合作，共同推进丝绸之路经济带建设[35]。2019 年 6 月，加尼表示，愿对接自身重建发展规划和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建立更加紧密的阿中经贸合作关系[36]。尤其应该强调的是，自2016年10月以来，阿富汗官方一再表达加入中巴经济走廊的强烈愿望。例如，阿富汗驻巴基斯坦大使扎希尔瓦尔（Omar Zakhilwal）强调，阿富汗有兴趣加入中巴经济走廊，并强调，如此规模的发展项目不仅对巴基斯坦有利，对整个地区也有利;阿富汗财政部长哈吉米（Eklil Ahmad Hakimi）表示：“中国的‘一带一路项目可以为饱受战争摧残的阿富汗提供希望和机会。然而，为了形成‘希望和机会，阿富汗必须与巴基斯坦和中国合作，使其被纳入中巴经济走廊成为现实”[37]。
在“一带一路”建设的框架下，中阿两国的合作持续推进。2016年5月，为了给“一带一路”合作提供制度保障，中阿签署《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谅解备忘录》。2017 年 10 月，阿富汗加入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2018 年 8 月，中阿建立“一带一路”安全保障三方沟通协调机制。2019 年 4 月，在第二届“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结束后，中阿建立了“一带一路”能源合作伙伴关系[38]。
巴伊阿三国之间的互联互通及经贸关系也有积极进展。2020年6月22日，巴基斯坦同意开放北瓦济里斯坦的古拉姆·汗边界（Ghulam Khan），该边界是与阿富汗进行跨境贸易的关键通道。9月19日，巴基斯坦总理宣布在巴基斯坦与伊朗和阿富汗的边界建立18个市场，其中包括巴阿边境地区建立12个市场，巴伊边境地区建立6个市场[39]。12月10日，阿富汗和伊朗开通了连接两国的第一条铁路，这条长达225公里的铁路线连接了伊朗东部城市哈夫和阿富汗西部城市赫拉特，为饱受几十年战争蹂躏的内陆国家阿富汗提供了重要的交通通道。加尼称，这条铁路不仅对两国，而且对本地区乃至其他地区都是“历史性和重要的项目”[40]。12月19日，里姆丹·加布德（Rimadan-Gabd）边境通道正式开放，成为伊朗和巴基斯坦之间的第二个过境点。2021年1月9日，恰巴哈尔自由工业贸易区首席执行官阿卜杜勒·拉希姆·科迪表示，里姆丹边境市场将把伊朗与中巴经济走廊连接起来，并在促进伊朗和巴基斯坦及中国的双边经贸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41]。
中巴伊阿四国之间双边关系总体稳定且持续向好，以及巴伊阿三国深度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意愿强烈，为相关国家在中巴伊阿经济走廊顶层设计、战略对接及政策协调等方面，奠定了非常重要的基础。
三、建设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潜在风险
（一）巴伊阿三国经济短板明显，发展可持续性较差
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沿线国家经济发展水平差异较大，经济短板较为明显。具体来说，巴基斯坦存在国内储蓄和投资能力较弱、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基础设施薄弱、债务负担重等问题。截至2018/19财年末，巴基斯坦政府债务占GDP比例达到76%，其中内债占65.2%，外债占34.8%，如果加上巴基斯坦企业债务，巴基斯坦总体债务水平达到40.2万亿卢比，占GDP的104.3%[42]16。在此情况下，巴基斯坦政府举债以弥补财政赤字，对国内市场进行投资相当困难。伊朗面临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持续走高的问题，2015年伊朗通货膨胀率为11.9%，2016年为9.1%，2017年为9.6%，2018年为31.2%，2019年为34.8 %。由此可见通货膨胀是伊朗发展问题中的顽疾。伊朗的失业率长期居高不下，根据伊朗央行最新数据，2018/19财年，伊朗全国失业率为10.6%[43]21。此外，伊朗社会经济发展严重倚靠石油、天然气等能源，受国际能源市场影响大，经济发展模式十分脆弱。阿富汗的经济状况十分落后，人均GDP增长十分缓慢，被联合国列为最不发达国家之一。受国际援助减少和阿富汗不稳定因素的影响，2014/15财年和2015/16财年阿富汗经济增长率锐减至2.2 %和-2.4%，2016/17财年回升至2.1%，2017/18财年、2018/19财年和2019/20财年分别为2.9%、2.7%和3.9%。2020年5月，世界银行报告显示，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阿富汗经济增长率将下降5.5%[11]20。
在世界银行最新公布的《2020年全球营商环境报告》（Doing Business 2020）中，伊朗在全球190个国家和地区中位列第127，巴基斯坦位列第108，阿富汗位列第173[44]。显然，巴伊阿三国整体发展后劲亟待提升，单靠中国在该地区的大量投资，难以保证沿线国家持续跟进，难以保证收回高额的投入成本和获得预期效益。
（二）安全风险较高
巴基斯坦政治危机导致的示威游行和流血冲突时有发生，恐怖主义威胁更是巴基斯坦长期以来挥之不去的阴霾——巴基斯坦本土孳生了大量的恐怖组织，而国际恐怖主义组织渗透又呈现加剧之势。如表二所示，根据2020年11月公布的《2020年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报告，巴基斯坦恐怖主义指数高达7.541，排名为世界第七，短期内巴基斯坦难以消除恐怖主义威胁。伊朗的安全形势较为复杂，一方面，政党冲突引起的示威游行和暴力冲突时有发生，恐怖袭击也使伊朗的安全环境堪忧;另一方面，伊朗核问题增加了地区安全局势和伊朗对外关系的变数。阿富汗则饱受阿富汗塔利班等反政府武装的困扰，“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等国际恐怖主义组织的袭扰更让本已十分脆弱的阿富汗局势雪上加霜。从2020年全球恐怖主义指数来看，阿富汗的排名位居世界第一，已成为遭受恐怖主义威胁最严重的国家。
（三）巴伊阿政治稳定性较差
政治稳定性是保证经济走廊建设顺利实施的前提。政治不稳定不仅对合作国的财产和人员安全构成直接威胁，还会影响企业的投资方式、投资区域的选择和投资产业的选择，尤为严重的是，可能导致国家间合作政策的转变。
巴基斯坦的政治动荡自其独立之日起就没有停止过，巴基斯坦尚未形成政治权力转移的成熟机制是造成其领导人频繁更替的深层原因[46]13。此外，人民党和穆斯林联盟的较量使得双方在轮流执政期间几乎没有一方能顺利完成任期，军方势力也常常干扰巴基斯坦正常的政治生活。伊朗伊斯兰革命以后，逐渐形成了法基赫（Faqīh）政治体制下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对峙的局面。以美国为代表的域外势力多次介入伊朗党派争端，试图左右伊朗政治局势，因而也成为伊朗政治不稳定的根源之一。阿富汗的政治不稳定是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方面，阿富汗的吏治腐败、地方武装冲突、恐怖组织坐大等问题十分突出;另一方面，域外势力特别是美国企图把控阿富汗的对外政策走向，增加了阿富汗政局的不稳定性。
（四）中巴伊阿四国文化差异显著
中巴伊阿经济走廊途径中国—南亚—西亚，跨越四个国家，国家之间的文化差异十分明显，这主要体现在语言、宗教文化和价值观念三个方面。
在跨国投资和经贸合作中，文化差异增加了文化冲突的可能性。文化差异对跨国经营的影响主要体现在：语言的差异增加了企业经营和经贸交流中的沟通障碍，影响不同文化主体对规章制度的理解，从而增加交易和合作成本;宗教文化的差异增加了跨境交流中宗教矛盾的风险，并限制不同文化主体的合作意愿;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容易使不同文化主体在思维和行为方式、沟通方式、领导方式和激励奏效方式上形成分歧[47]38。这些差异很有可能为跨境经营带来矛盾和摩擦。
（五）可能引发一些国家的不安和疑虑
作为连接南亚、西亚和中亚的枢纽，阿富汗的地缘战略地位突出。伴随阿富汗和平进程的推进、美国撤军计划的进一步实施，大国在阿富汗的博弈将更加复杂。阿富汗与中国合作的加深，也势必为美国等国家所忌惮。
在伊朗与美国关系及部分海湾国家关系紧张、僵硬的背景下，中国倡议构建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也可能引发美国及其海湾地区盟友的不安、疑虑甚至敌意。
国际政治的历史与现实一再表明，美国等国家绝不会因为中国的迁就、退让，而缓解、放松对中国的反对和打压。因此，中国也绝不应该因噎废食，进而舍弃“一带一路”经济走廊建设实现突破的重要机遇，相反，应该克服重重困难，适时启动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建设。
结语
“一帶一路”倡议提出以来，“六大经济走廊”日渐成为其实施的基本框架，但该框架是可以根据现实条件的变化作出调整、补充的。随着“一带一路”经济走廊建设的推进，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必要性和可行性已经显现。不可否认的是，该经济走廊同现有的其他经济走廊一样，也面临诸多的潜在风险，但这些风险绝非不可克服。为此，中国同巴基斯坦、伊朗、阿富汗三国应本着共商共建、互利共赢的原则，探寻通力合作的路径。
中巴伊阿经济走廊建设的前景广阔，在推进的过程中，以下原则和路径可为之提供参考。
第一，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发展基线，将伊朗、阿富汗纳入“中巴伊阿经济走廊”框架。当前“六大经济走廊”的合作伙伴中，巴基斯坦的表现最为积极，与中国的合作范围最广、程度最深。以“中巴经济走廊”为核心，以瓜达尔港、能源、交通设施、工业项目合作为基点，“1+4”发展模式创造了十分显著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因此以中巴经济走廊为发展基线，发挥“中巴经济走廊”的辐射作用，带动伊朗、阿富汗加盟，更具有现实基础。
第二，可适当促成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与区域性国际组织对接。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主要涉及到两个南亚国家，在印度对中国“一带一路”发展战略的推进保持警惕的情况下，可考虑将中巴伊阿经济走廊与南盟对接，在南盟框架下改善巴基斯坦、阿富汗的经济状况，共同致力于打击恐怖主义势力，为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发展创造良好的安全环境。与此同时，上海合作组织经济合作机制和安全合作机制都在不断增强，也可以为中巴伊阿经济走廊的构建发挥协调性作用。
第三，中巴伊阿经济走廊需要充分发挥市场的作用，通过市场一体化打造命运共同体。获取经济利益是越来越多国家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最主要也是最直接的动因，因此，中巴伊阿经济走廊首先应该是一个经济合作通道。在该经济走廊的推进过程中，需要以市场为主导力、以企业为主力军，促进沿线国家中小企业合作，形成利益相关、互惠互利的一体化市场。这也是激发经济走廊沿线国家经济市场内生动力，妥善解决由经济问题引发的社会问题，降低对中国投资依赖度的必由之路。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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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睿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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