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高峰 蔡柏良
摘要：
基于事件系统理论，以高校连续学术创业者的12年创业经历为纵向研究案例，揭示学术创业者在“失败-修复-再创业”的历程中创业能力提升的过程机理。研究结果表明，失败情绪修复、再创业动机形成是触发后续创业能力提升的重要前置变量，连续创业事件中积极和消极的关键事件的强度和空间属性的交互作用，不断促进学术创业机会识别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和商业模式创新能力的提升。在连续创业事件中，创业学习对创业能力提升起到重要的直接作用，创业政策发挥了调节作用。研究结论对高校加强创业管理，以及学术创业者加强创业学习和运用创业事件提升创业能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连续学术创业者;学术创业能力;创业失败学习;事件系统理论
中图分类号：G645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0717（2021）02-0042-11
一、引言
近年来，我国政府颁发了系列支持高校教师学术创业的政策文件以促进高校科技成果转移转化，高校教师开展的技术服务、合作开发研究和企业创建等学术创业活动日益增多和愈发普遍。教师的创业能力贯穿学术创业整个过程，并在相当程度上决定着创业的成败。学术创业者主要来自高校或科研机构，与市场接触少，更容易遭遇创业失败。但已有研究大多聚焦学术创业的成功经验而忽视了失败情境的研究，对学术创业者如何修复创业失败，提升创业能力，开展连续创业的动态过程缺乏系统研究。
连续创业者指具有两次及其以上的创业经历，他们大部分都经历过创业失败，体验过更加丰富的创业活动，经历过更多对其影响深刻的创业事件。事件系统理论认为，事件发生的时间、空间以及事件强度决定了事件的影响程度，而事件对于组织和个体的发展均有重要影响[1]（P515-537），这为从事件角度观察创业活动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基础。创业者在创业过程中将经历不同时期、不同影响强度的积极或消极影响事件，可能极大地影响着创业者的情绪、态度和行为，并在能力形成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为此，本研究以事件系统理论为基础，以连续学术创业者（具有创业失败经历）经历的创业事件为研究对象，对其较长的创业历程进行纵向案例研究。主要研究以下问题：学术创业能力是如何在创业者开展创业活动、经历相应的创业事件中形成的;“情绪修复、创业学习（单环学习、双环学习）、扶持政策”等重要变量对创业失败修复、创业能力提升（机会识别、资源开发、商业模式创新三种能力）的作用机理是什么？本研究的理论价值与实践贡献在于引入事件系统理论到高等教育管理领域，为研究学术创业和高等教育管理问题提供了一种新的分析方法;为探讨中国情境下的学术创业能力的形成过程提供了翔实的证据材料，并提供了新的研究方向;也为创业实践者和研究者提供有益的事例参考。
二、研究进展与理论基础
（一）学术创业失败
学界一般认为学术创业是学术机构的科研人员基于研发成果创建企业，将科研成果商业化的活动[2]。学者基于自身创新研究成果进行创业，这是学术创业不同于社会上一般创业的最大区别。有研究者对我国600位高校教师学术创业情况进行问卷调查，发现学术创业集中于合作开发研究或创办新企业[3]。本研究探讨的学术创业行为，主要指高校教师通过技术转移和创办企业，将科研成果进行商业化的行为。目前国内研究学术创业失败的文献十分匮乏，本研究借鉴管理学领域关于创业失败定义的过程观与结果观，认为判断学术创业失败既要看新创企业（或者创业项目）的绩效是否持续偏低[4]，还要看创业者预期的创业目标达成度情况[5]。
（二）创业失败修复与连续创业者创业能力
学术创业失败修复是指创业失败后，创业者通过各种努力不再受失败事件的困扰，能够继续创业。要修复创业失败，进而连续创业，创业者的创业能力至关重要。
修复创业失败的负面情绪，是形成再创业动机、提升创业能力的重要前提。学术创业失败者在形成再创业动机或启动创业学习之前，面临一个重要的难题就是失败引起的焦虑、沮丧、哀伤等消极负面情绪的修复。Shepherd提出了经典的损失导向和恢复导向两种重要的情绪修复策略[6]。损失导向是指创业者积极采取措施弥补失败损失。恢复导向是指创业者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抑制负面情绪。同时，创业者认知上的反思取向与恢复导向相互作用，对情绪修复起到重要作用，因为恢复导向策略旨在平复情绪，而反思取向是创业者将注意集中在失败事件上，认真思考失败原因并从中学习。当学术创业失败造成的打击过大，创业者负面情绪难以克服时，则可以采取恢复导向策略為主;当情绪修复到一定程度时，则可以采取反思取向[7]。创业者经历失败情绪修复之后，更容易激发创业学习意愿，进而提升了其创业能力。例如，通过对203名有失败经历的连续创业者问卷调查研究发现，内部动机促进失败学习，有助于创业者获取机会识别知识[8]，从而提升其创业能力。
创业失败学习是修复创业失败、提升创业能力的重要途径和方式[9（P435-463），10]。创业失败学习是指创业失败者通过对失败事件的反思、剖析和学习，进一步获取创业知识和技能，以避免再次失败[9]（P435-463）。学者大都借鉴组织学习理论，探讨创业失败学习的方式，主要包括单环学习、双环学习，以及探索式和利用式学习等。其中，单环学习强调对“现状的认知”，指在现有的价值系统和行动框架内，纠正或调适行为策略以达成目标或解决最初问题[11]，主要适用于常规性波动的环境中的企业，而难以应对环境变动加剧的企业管理[12]。双环学习强调对“造成现状原因的反思”，是指失败后创业者重新审视创业组织的目标和发展战略，在对既有的心智模式和行动逻辑进行反思的过程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13]，是高水平学习方式。研究者发现，单环学习和双环学习都有助于获取机会识别知识，但双环学习还有助于获取应对新生劣势知识，更有助于再创业绩效提升[14]。目前有关创业失败学习的研究，主要关注失败学习的方式和学习的内容，但对于失败后具体的学习过程是如何作用于创业能力的形成，仍需要更深入地去理解。
创业扶持政策能有效增强创业者的创业动机，提升其创业能力。政府的创业失败扶持政策主要有政府补偿、风险分担等。研究发现，在研发阶段失败项目应优先选择政府资金直接补偿，成果转化阶段失败项目应优先选择税收优惠补偿[15]。我国高校普遍重视教师的创业问题，大多成立了校地服务办公室、大学科技园、产业研究院等专门性机构促进教师创业。高校也在学术创业方面出台了有关教师“离岗创业”身份认同、工作量认定、职称评定方面的支持政策，以及技术入股、企业孵化方面的优惠政策。面对创业失败，学校和政府的多方面政策支持，有利于让学术创业失败者重拾信心，激发创业动机，进而愿意开展创业学习等提升创业能力。
学术创业能力主要包括创业机会的识别、创业资源的开发和商业模式创新。连续创业者在经历失败后，情绪修复、政策支持、创业失败学习都将对创业能力产生影响。因此，本研究通过持续地观察连续创业者失败后的情绪修复、扶持政策、创业失败学习等情况，将能够丰富关于学术创业的已有研究。
（三）事件系统理论
事件系统理论由Frederick、Terence和刘东教授三人于2015年提出[1]（P515-537），并迅速引起多领域的广泛关注。事件系统理论是以事件为起点，将事件视作意义建构和组织变革过程的基础。事件系统理论分析的过程强调事件与实体之间的交互作用关系，并解释个体或组织遇到事件（即实体的动态经历）后的变化，而事件对组织或个体影响的程度取决于事件强度、事件空间、事件时间三个维度。事件强度包括事件的新颖性、颠覆性和关键性三个方面。同时，事件系统理论也强调事件与外部环境的交互作用。在事件强度不变时，事件的时间性体现为：事件的发生越符合实体的发展需求（事件时机越适宜），事件持续时间越长，对实体的影响强度越大;事件的空间性体现为事件发起越接近组织高层，事件扩散范围覆盖组织层级越多、波及面越大，事件与实体距离越近，对实体的影响强度更大[1（P515-537），16]。创业过程中，关键事件往往是事件的强度或时空属性突出的事件，对创业者的认知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中，积极事件是对创业者带来正面影响，有助于成功创业的事件;消极事件是给创业者带来负面影响，阻碍成功创业，导致创业失败的事件。
事件系统理论统合了定性和定量研究，已用于组织和个体层面的研究。如Beeler研究了關键事件如何影响销售组织的演变[17]，Liu分析了领导特质和公司业绩的关系[18]（P789-816）。国内学者王春艳等开展了网络文学行业的群体离职事件研究[19]，厉杰等研究了高声望职业污名形成机制[20]。尽管事件系统理论的应用范畴不断扩大，但是目前尚无运用该理论研究学术创业失败过程中的事件特征及其对创业能力的影响，尤其是关键事件对失败后情绪修复、再创业动机、创业失败学习、创业能力之间的动态作用过程的系统性研究。因此，本研究基于事件系统理论的核心观点，探索事件属性对创业能力形成的影响机理，这将是融合管理学和高等教育学理论探讨连续学术创业者失败修复和创业能力形成的一次有益探索。本研究分析框架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由于关于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能力形成过程的研究匮乏，本研究需要进行探索性案例研究。Elsbach等认为探索性的案例研究在展示动态过程方面具有突出优势[21]。同时，与多案例研究相比，单案例研究更适合对持续的纵向演进过程进行深度探究[22]，能深入揭示、归纳和总结学术创业能力纵向动态变化的过程特征。尽管是单案例，但本研究对象创业时间长达12年，先后创办过2家企业，经历了失败等系列重要事件，具有多层次组织结构，多维度事件的分析单元，为案例研究的饱和度提供了保证，并增强了案例研究的稳健性。
（一）案例选择
案例选择遵循以下标准。第一，创业者属于连续的学术创业者，且是基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开展创业，至少以自己本人为主创办过2家企业。第二，连续创业的时间要比较长，须同时具备创业失败和创业成功的不同发展阶段，并具有丰富的关键事件可供观察分析，能较完整地体现学术创业者失败修复及其创业能力的形成和演化过程。第三，不过分追求选择“极端案例”，即创业失败特别严重，或者创业成功特别突出的“明星式”创业者。学术创业者具有特殊性，他们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例如，2018年我国高校有近40万名科技人员（指研发时间占本人教学科研总时间10%以上）[23]。因而选择他们当中具有普遍性和代表性的对象进行案例研究，更具有普遍性意义和价值。基于上述标准，我们选择了地处江苏沿海A大学的LS为案例研究对象。
LS，女性，研究生学历，教授，从事景观规划设计科研工作和相关课程的教学工作，其创业过程历经12年，获得过市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主持实施过市政府大型旅游发展项目、5A景区工程规划和运营管理等大型项目。LS先后创办2家企业，后续负责创建的景观规划设计公司业绩良好，年营业额突破千万元，其本人和企业在行业内均有比较高的知名度。本文作者对LS进行直接观察和参与观察已经长达3年，积累了大量与该创业者能力发展相关的实践资料，为本案例的事件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
（二）资料收集
本研究主要使用了访谈、现场观察、追踪观察、二手资料回收等方法进行资料收集。访谈的内容包括连续学术创业者12年的创业历程中的主要经历，涉及“创业失败感受、创业失败管理、创业学习经历、创业机会识别、创业资源整合、商业模式创新、政策支持”等方面的“关键事件、创业经验与感悟”。收集的过程包括三个阶段：一是宏观层面了解阶段，掌握案例基本情况;二是半结构访谈企业负责人、团队成员，重点了解LS连续创业中的关键事件，识别出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三是焦点访谈阶段，对LS本人及其核心成员进行详细地了解，对关键事件的作用进行印证、提炼总结。本研究坚持通过多样化的数据来源来保证数据的相互补充和交叉印证，提高案例的信度和效度。
（三）数据分析过程
第一，案例分析之前，进行文献梳理和专家访谈，明确关键变量的内涵和主要表征。关键变量包括创业失败、情绪修复、失败学习、创业能力、扶持政策等。第二，根据關键变量内涵与表征的描述，对访谈数据进行编码，并分析编码之间的内在关系。第三，在关键变量编码的基础上，对案例LS先后创办的两家公司的12年创业历程中的重要活动，按照时间先后顺序识别得到27件关键事件（参见表1）。参考Liu等（2018）[18]（P789-816），以及张默和任声策（2018）的做法[24]（P134-149），根据关键事件对连续创业者的正向和负向作用，分别记录为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表1中事件强度属性“***”表示事件强度很强，“**”表示强度一般，“*”表示强度弱;事件空间属性“***”表示事件空间范围可达所在学校和行业，“**”则表示事件空间范围可达行业内，“*”表示事件空间范围可达组织内。两家企业均是LS在同一所大学工作期间先后连续创建的，具有时间、空间上的连续性，以及企业的业务方面也有一定的关联性，这更有利于剖析什么样的事件和影响路径更能实现创业能力的提升。本研究分析的内在逻辑是，以关键事件为基本分析单元，连续学术创业者所经历的每一次事件都可能推动着创业者认知的变化，从而激发创业者再创业的动机并进行创业学习，提升创业能力，采取后续创业行动。
四、案例分析与研究发现
（一）关键事件对连续学术创业者失败情绪修复、创业动机形成的作用机制
学术创业失败后创业者容易出现负面情绪，如悲伤、愤怒、悔恨等，影响创业者的身心健康，关系到后续创业动机是否形成和学习行为是否产生，并最终影响到创业能力的提升。LS创建的首家公司为旅游服务公司，经过同行竞争（LY2）、商业模式变革（LY3）、公司转型不成功（LY4）和最终创业失败（LY5）的系列消极事件，导致LS感到沮丧、难过，甚至会失眠。此后，创业者进行了一系列的自我修复。第一，情绪修复。LS采取了恢复导向的情绪修复策略。“慢慢地，我又把精力放到了教学、科研和照顾家庭上。”通过“移情”和时间上的缓和在一定程度上调节了负面情绪（XF3）。LS与团队成员一起努力降低失败损失（XF2），采取了损失导向修复策略。在此基础上，LS认真反思总结出失败的六大原因（XF4）。LS受过高等教育和教学、科研的训练，面对失败，较好地采取了情绪修复的恢复导向和损失导向策略，并在创业认知上采取了反思取向的恢复策略，能较好地从负面情绪中恢复，并促使她集中思考失败原因，为创业动机的形成和后续的创业学习奠定了重要基础。第二，创业机会发现。当LS能理性看待这次创业失败时，是否再创业又成为当时很纠结的问题。创业失败后的第4个月，LS牵头1个5A级景区的整体规划、1个全市“古八景”旅游项目策划，在完成这些项目当中，LS发现旅游景观设计、新农村建设规划具有很大的市场潜力可挖掘，而自己是从事景观规划设计教学与科研工作，有技术优势，由此识别出商业机会（XF9）。第三，政策作用。学校出台政策和成立专门的区域服务机构支持教师创业，也让LS看到创业环境的改善。笔者在访谈中通过LS的自述和团队成员提供材料的相互印证发现，情绪修复、创业机会发现、政策作用是促使LS产生再创业动机的重要原因，其中事件XF9是促使LS产生再创业动机的主要因素，事件强度属性具有比较高的新颖性和关键性。因此，可以得出命题1a：恢复导向、损失导向和反思取向的情绪修复策略相互作用，能促使学术创业者从创业失败的消极事件中恢复情绪;命题1b：情绪修复、创业机会发现和学校政策支持的综合作用，有利于促进学术创业失败者形成再创业动机。
（二）关键事件对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学习与创业能力关系的作用机制
1.关键事件对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学习与创业机会识别能力关系的影响
创业机会识别能力是创业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创业机会的发现不仅有利于形成再创业的动机，也是开启后续创业的基础。诸多研究证实，失败学习对创业能力提升具有重要作用。创业失败学习能够丰富创业者的知识，拓宽创业者的视界，有助于创业者以更谨慎的态度、更全面地搜寻和识别机会[25]。一是失败过程中的消极事件具有重要价值，有助于激发创业失败者重视创业学习。例如，LS在经历创业失败系列消极事件后，在创业失败恢复期当中，又经历了竞争社会服务项目失败事件（XF7），这些消极事件促使其进一步重视创业学习。同时，失败消极事件促进LS化被动为主动，创造系列积极事件，强化学习活动（XF8、XF9、JG3、JG4、JG10）。二是创业学习有助于识别新机会、准确理解新机会的价值，以及作出决策是否开发此机会。创业学习是创业者了解市场需求、提升创业机会识别能力的重要途径。LS通过系列教学、科研强化自身的学术能力和核心技能，为学术创业提供必要条件，并通过对创业失败的反思学习和在服务政府、社会的项目中，通过“做中学”，拓宽视界，识别创业机会，发现商机（XF8、XF9、XF10）。三是不同学习方式的作用。LS在建立和运行第一家公司的过程中，主要是采取了单环学习的方式。例如，组织了团队学习调研（LY1），但这主要是基于原有的企业管理环境和认知模式，在原有价值系统和行为框架内搜集和关注针对企业某个具体问题的解决信息，是在不改变企业管理运行模式下的学习，属于单环学习行为。在发生创业失败后的学习行为中，LS组织有单环学习（JG3），但更多的是双环学习，因为创业失败使LS重新审视自己的创业行为，改变原有的心智模式，与更多行业人才、企业负责人开展网络化、互动式学习（XF8、JG9）。采取双环学习，有助于其形成更有前瞻性、更成熟的心智模式，使其视野更开阔、思路更灵活，使创业者通过新的途径、方式或者到新的领域搜集市场信息，这种信息量的增加能够帮助创业者更好、更快地识别机会（JG12）[26]。
据此，我们可以得出命题2a：
消极事件有助于激发连续创业者重视创业学习，主动创造积极事件，并强化学习活动;命题2b：
双环学习较单环学习更有利于提升创业机会识别能力。
2.关键事件对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学习与资源整合能力关系的影响
创业资源是连续创业者成功的重要基础。资源整合的过程既包括对企业内部和外部资源的开发，也包括对全部资源的配置优化，其目的是实现各類资源的协同效应，这就要求创业者必须具备相应的资源整合能力。创业失败学习能丰富创业者的资源管理技能和管理经验，提升创业能力[27]。LS及其企业面临的一系列消极事件，使其认识到创业资源的不足，促使其创造积极事件，获取资源。在第一家企业运营的过程中，LS发现同行竞争带来的市场机会资源匮乏（LY2），甚至带来了创业的失败，后续创业时则创造积极性事情，加强与政府、景区的合作，扩展市场机会（XF9、JG4）。首次创业过程中，在商业模式变革和准备公司转型发展过程中，发现缺乏销售门店、缺乏政策支持方面的资源，后续创业时则采取了“线上”+“线下”的商业模式，以及运用学校政策稳定创业团队等（JG6、JG12）。在后续创业过程中，因企业相关资质缺乏和设计师人才不足，错失商机，后续采取了整合相关企业资源（JG9）、异地聘请设计师（JG8）的资源整合策略。可见，LS在应对一系列消极事件，进而创造主动事件的过程中，双环学习起到关键作用。例如采访过程，LS就强调“我主要是对景观规划设计在行，但对后续施工环节并不懂，可是我必须学习相关知识”。更重要的是，LS反复强调其主动寻找学习机会，“多次参加全国性学术会议，与专家、政府部门负责人、行业技术人员不断交流互动”，从江苏到重庆、四川、广东、海南多地调查研究，不停地与创业环境互动，建构生成新的知识，提升创业能力。正是通过学习深度越深、与外界互动越频繁、视野更开阔的学习方式，更有效地提升了LS及其团队的创业资源整合能力。
由此可以得出命题2c：连续学术创业者通过不断的双环学习来提升创业资源整合能力，创造积极性事件，回应消极事件。
3.关键事件对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学习与商业模式创新能力关系的影响
创业失败学习能显著促进商业模式创新[28]。商业模式是创业者创意的具体化，是一个企业运用各种资源、生产商品或提供服务，使客户购买的产品或服务转化为企业盈利的过程，这对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创业机会识别和创业资源整合是商业模式创新的基础，因为商业模式的成功，首先来自于识别市场上未得到满足的客户需求。同时，商业模式的运行，要以企业的核心资源为基础。没有资源，商业模式就难以实现其价值。商业模式创新能力是在统筹创业机会识别能力和资源整合能力基础上，并进而形成的，且相互促进。LS通过单环学习了解和改善企业的内部管理（LY1、JG3），并采取双环学习（LY3、XF8、JG4、JG9、JG10等）打破自身企业边界，加强与行业知名企业合作、与知名设计师合作，并在此基础上，重构商业模式，采取景观规划设计的互联网平台，实现“线上”+“线下”的运行模式，重新定义客户，扩大了业务量。企业在应对新冠肺炎疫情中，这种新的商业模式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线办公、在线经营保住了客户、保住了现金流，在同行当中赢得发展机遇（JG12）。因此，可以得到命题2d：
连续学术创业者通过单环学习和双环学习来提升整合创业机会和创业资源的能力，进而形成商业模式创新能力。
（三）政策对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提升的作用机制
政策支持有利于营造良好的创新创业氛围，对激发学者的创业动机和提升创业能力具有积极影响。由于学术创业者不同于社会上一般的创业者，他们大都有“大学教师”或“科研人员”的身份，容易安于现状，所以政策的激励作用，以及在创业失败中的扶持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
调研发现，连续学术创业者认为，相比较于政府的创业政策，更加需要所在单位的创业政策支持。LS及其团队讲述：“当时之所以在校内创办旅游服务公司，就是因为学校那时还没有明确的创业支持政策，我们只能摸索，不敢到社会上放手大干”（LY4）。“最近几年，学校出台了一系列政策，而且政策力度越来越大，比如，教师获得横向课题，学校还给予配套奖励;到大学科技园创业给予各种优惠条件等等”（JG2、JG6）。“政府有创业政策支持（JG11），但更需要我们自己单位的政策支持，因为我们不像社会上的创业者那样自由，没有学校的配套支持我们也开展不了创业。”这也说明学术创业者的特殊性，他们一般都有母体单位（大学或科研机构），除了来自政府宏观层面的政策支持，来自创业者所在机构的政策支持显得更为重要。连续学术创业者也更加认可学校的创业政策对创业能力提升的重要作用。调研也发现，创业政策并非直接作用于连续学术创业者，而是通过多途径来间接影响，发挥重要的调节作用。LS及其团队讲述：“2002年学校成立区域服务处，帮助老师们开展社会服务活动，创业的氛围就开始更浓了……我们在社会服务当中也逐步发现了创业机会。”“学校创业园提供了企业孵化的场地和启动资金，以及企业创建的技术支持”。创业政策正是通过在自己单位内部增强创业氛围、提供创业机会，以及通过加强创业基础设施建设，提供创业场地、资金等孵化机会，鼓励学者创业。因此，可以提出命题3a：连续学术创业者更容易感知所在机构的政策支持，并有助于提升创业能力;命题3b：政策在关键事件提升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过程中，起到重要的调节作用。
（四）积极事件与消极事件对学术连续创业者创业能力演进的交互影响
连续学术创业者在首次创业初期、创业失败修复期和后续创业过程中，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不断交替，创业能力在这些事件的交互中不断塑造并获得发展和提升。首次创业初期，学术创业者LS缺乏企业管理经验，市场机会识别能力不足，在面对同行竞争时，市场份额急剧下降;资源整合能力不足，企业试图转型不成功;商业模式创新能力不足，导致商业模式转型不成功，最终创业失败（LY2～LY5）。在创业失败恢复期，LS采取情绪修复的多种策略，逐步从失败中走出，逐渐创造积极事件（XF8～XF10等），在社会服务中识别创业机会，产生创业动机。在后续的创业过程中，学术创业者更加积极应对消极事件（JG5、JG7），主动创造积极事件，有效识别创业机会、获取创业关键资源、创新商业模式。LS正是在为期12年的积极事件与消极事件交互作用的创业历程中，创业能力不断得到积累和提高，创业行为从被动转为主动。这一研究结论与已有研究关于社会一般创业者能力形成的观点类似[24]（P196）。因此，提出命题4：积极和消极事件在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创业初期、失败修复期和后续创业过程中交替出现，并塑造和提升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随着学术创业能力的提升，积极事件不断增多，创业者的学术创业能力得到巩固，从而形成了创业能力提升的正反馈。
五、结论与启示
本研究基于事件系统理论，通过对连续学术创业者12年的创业经历的深度纵向案例研究，得出以下结论和启示。
（一）结论
第一，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在“失败—修复—再创业”三个阶段中交替出现，且积极事件逐渐增多，两者交互作用促进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能力的不断提升。有失败经历的连续学术创业者，历经了“学术创业及其失败—创业失败修复—后续创业”的不同阶段，其中创业失败修复发挥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系统梳理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过程中经历的27件关键事件，不难发现LS经历了2009年8月～2012年5月期间的首次学术创业及失败阶段;2012年5月～2013年1月期间学术创业失败修复阶段;2013年1月到2020年2月的后续学术创业阶段。在此三个阶段中，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不断交替，创业能力在这些事件的交互中不断塑造并获得发展和提升。图2展示了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关键事件及发展脉络，其中事件编号5、8、9、15、16、24、27都是事件强度属性突出的事件，体现了上述三个阶段中的关键节点。
第二，情绪修复、再创业动机形成是学术创业失败修复期的關键事件，是触发后续创业能力提升的重要前置变量。连续学术创业者，面对创业失败，可以发挥教师、科研工作者所具有的良好素质的特点，采取“损失导向”“恢复导向”和“反思取向”策略，对沮丧、悲观的情绪进行修复，对失败的原因进行客观分析，为后续创业动机形成、创业学习奠定基础，并进而促进创业能力提升。图2中15号是形成再创业动机事件，它是后续创业的前提条件，而且它是受到8号（缓解情绪）、9号（反思失败）、11号（学校政策）、14号（发现商机）等事件的直接作用形成的，反映出连续学术创业者在创业失败后形成再创业动机受到内外多种因素的综合作用。
第三，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形成有丰富的内涵机理，不同的事件和创业学习方式对其创业能力的发展有不同的作用路径。在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的交互作用过程中，政策起到重要的调节作用。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不同于社会一般的创业者，主要包括创业机会识别能力、创业资源整合能力和商业模式创新能力。消极事件有助于激发连续创业者进行创业学习。相对于单环学习，双环学习是连续学术创业者使用更多的学习方式，也更有利于提升创业机会识别能力。连续学术创业者通过单环学习和双环学习来提升整合创业机会和创业资源的能力，进而形成商业模式创新能力。此外，连续学术创业者更容易感知所在机构的政策支持，并有助于提升创业能力。政策在关键事件提升连续学术创业者的创业能力过程中，起到重要的调节作用。
总之，本研究揭示出连续学术创业者创业历程中，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对学术创业能力提升的机理过程，包括识别出“情绪修复、创业学习、政策支持”的重要作用，尤其是理顺了对学术创业机会识别能力、资源整合能力、商业模式创新能力影响的基本脉络。同时，随着学术创业能力的提升，积极事件不断增多，学术创业者机会识别、资源整合、商业模式创新的能力又得到巩固，从而形成了创业能力提升的正反馈。创业能力形成路径如图3所示。
（二）启示
本研究结论对学术创业者和相关机构管理人员和决策者，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第一，高校要开设创业失败管理的相关课程，以提升学术创业者应对创业失败的能力。失败是创业过程中高频率事件，而当前的创业教育却主要是教如何成功，忽视了如何面对和处理创业失败。高校要构建开放、协同、共生的创新创业教育生态系统[29]，并专门开设针对学术创业者“创业失败管理”的课程，提升创业者应对创业失败的负面情绪的能力。通过课程学习，让学术创业者了解创业失败的管理策略，例如，采取合适的损失导向策略降低失败的损失，采取恢复导向策略调节情绪，采取反思取向反思失败的内在原因;又比如及时止损，既降低了损失也作用于抚慰失败带来的负面情绪。
第二，高校要出台创业支持政策以激发创业动机，为提升创业能力奠定基础。学术创业者对高校提供的创业政策更具感知度，高校创业政策对学术创业者的创业动机形成和创业能力提升更具作用。大学是创新的引擎和创业的孵化器[30]。高校要出台创业帮扶政策，尤其在创业初期，除了提供场地和启动资金的帮助外，高校更要提供企业创建的技术指导。在创业失败的时候，高校应能给予相应的扶持政策，比如对接政府科技保险的政策、创业失败退出的支持政策。此外，高校需完善离岗创业教师的保障机制，例如创业的工作量能与教学、科研的工作量打通计算等。鼓励教师参加社会服务，在接触市场的过程中让教师发现创业机会，激发创业动机。
第三，学术创业者要充分发挥创业学习的作用，提升创业能力。单环学习对提升创业者的创业机会识别能力和创业资源整合能力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因为这种学习方式有助于创业者积累某方面的技能性知识。但某方面的知识学习越多，越可能会进入“熟练的无能”的陷阱。双环学习的作用更大，尤其对商业模式创新能力这种更具综合性和创新性的能力而言。当学术创业者辛苦创立一家企业进入平稳运行阶段，容易就经营中某个局部问题的解决进行单环学习，而忽视外部的环境变化。互联网时代，更需要创业者反思创业过程中问题的根源，以沟通对话、团队合作、沉浸式的双环学习方式，提升创业能力。
第四，学术创业者要充分利用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的交互作用，提升创业能力。创业的过程基本上都是积极事件和消极事件相互交织相互嵌入，而创业能力是一种实践性非常突出的能力。消极事件和积极事件的交互过程，正是创业能力锻炼的过程。一方面，学术创业者要充分利用自身教学科研的优势，充分剖析创业失败事件的价值，以积极的心态应对消极事件，尤其是在处理高强度的消极事件过程中，将处理的结果内化为自己的知识，提升对市场机会识别的能力、资源整合的能力等;另一方面，学术创业者要以开放的理念、合作的方式，整合资源，主动创造积极性事件，并不断总结创业经验，提升自身的学术创业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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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Improvement of University Teachers Academic Entrepreneurial Competence Centered on Event System Theory：
Entrepreneurs Case Study of Failure and Success
YI Gao-feng CAI Bo-liang
Abstract：
Based on the event system theory，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12 years" entrepreneurial experience of continuous academic entrepreneurs in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as a longitudinal case study to reveal the process mechanism of the improvement of entrepreneurial ability of academic entrepreneurs in the process of failure-repair re-entrepreneurship.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repair of failure emotion and the formation of re-entrepreneurship motivation are the important pre-variables that trigger the improvement of subsequent entrepreneurial ability.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 intensity and spatial attribute of positive and negative key events in continuous entrepreneurial events continuously promotes the improvement of academic entrepreneurial opportunity identification ability， resource integration ability and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ability. In the continuous entrepreneurial events， entrepreneurial learning plays an important direct role in improving entrepreneurial ability， while entrepreneurial policy plays a regulatory role. The conclusion of this research has importan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for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to strengthen entrepreneurship management and learning for academic entrepreneurs， and use entrepreneurial events to enhance entrepreneurial ability.
Key words：
continuous academic entrepreneur; academic entrepreneurship ability; entrepreneurial failure learning; event system theory
（責任编辑 陈剑光）
收稿日期：2020-10-12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项目“高校学术创业平台的数字化知识管理战略研究”（2018SJZDI195）。
作者简介：易高峰（1977-），男，湖南衡阳人，管理学博士、盐城师范学院商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主要从事创新创业管理研究;蔡柏良，盐城师范学院商学院教授;江苏盐城，224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