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一场粒子运动

时间:2021-10-16 13:02:18 浏览量:

周洁茹 吴娱

吴娱:三篇小说中的人物大部分时候都在对话,可以说小说是在人物间的对话中不断推进的。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对话,说一会儿当下要做的事,说一会儿过往和未来,说说自己身上的事,再说说别的女人身上发生的事,自己的事说得少,别人的事说得多,甚至还聊些陌生人的新闻。但这些统统只像自顾自的说话,并不像能够互相理解的交流,小说中的人物似乎也并不期望能够互相理解,只要有人说下去,有人听下去,就能得到些许慰藉,或者可以说这是她们全部的慰藉来源,是这样么?

周洁茹:我正在进行一个《小对话》系列,《小对话:女性》《小对话:长短》《小对话:中年》《小对话:城市》……各种各样的,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一点我对写作的思考和看法,又接近于创作谈。听到你这么说我的小说,自顾自的说话,还蛮准确的,我自己的对话也是这样,自己说自己的,有没有人听,有没有人理解,也不那么重要。我要表达的就在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中推进了。

吴娱:在生活中呢?你是否会有渴望和他人交流,渴望理解和被理解的时候?还是说,也同样觉得交流有没有效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周洁茹:生活中我不得不跟人交流啊,虽然我自己并不怎么渴望。我还是一个朝九晚六的坐班编辑,即使我不想跟发行部门的同事交流,理解他们或者被他们理解,我总得跟我的美编交流吧。还有人事部门,我曾经说过“活着,而且还要活一段时间,简直是十大酷刑之首。”现在我要更改我说过的话,“交流,而且是与人事部门交流,那才是十大酷刑之首。”

吴娱:在三篇小说的整体阅读体验中有一个关键词——重复。不断重复的对话:人物自己重复自己说的话;人物重复他人说的话;人物转述与他人发生过的对话;重复发生的事件,重复的人物。但她们的确在不同的场景下,在不同的时空里生活,这种重复在阅读中令人感到惊恐和焦虑,仿佛陷入永无止尽,不断循环播放的一句话里,让人想到吉根小说《南极》中描绘过的永恒,是可怕的。你如何理解这种重复?

周洁茹:你们这一代还会用复读机来学习英语吗?或者你有没有想起来一些体校艺校的同学?我多少知道一些他们的训练,一个动作,一个姿势,反复地练习,重复地练习,直到成为一个身体记忆,还有练习生制度,那种培养和训练,直到身体可以脱离大脑,节奏一出来,动作也会自动出来的。好神奇,也好残忍。

吴娱:我挺怕复读机的,就像你说的我也感觉它是一种毫无感情,毫无思维意识的东西。小说里人物的生活,或者说就像我们当代大多数人的生活,它看上去就是“复读机式”的,从小到大,每一步都在复制,不需要思考,关键是没有思考的时间和能力,于是大家觉得“复制”会比较安全,比较幸福。这是你觉得“残忍”的原因么?你觉得自己当下的生活状态有没有跳出这种“复制”?在写作上呢?你觉得我们今天的写作有没有可能跳出“复制”,假如可能,你觉得它会朝什么方向走?

周洁茹:没有人可以跳离这种“复制”式的“活着”,更不用说写作。如同《西部世界》里的人造人,除非有一天舍弃被造的身体,实现一个完全精神的自由。我曾经非常希望自己也是一个数字生命,活在虚拟世界就好。所有的疼痛不过是一个程序。可是我找不到门,找不到人造人的门也找不到人的门,这一点很绝望。

吴娱:《帮维维安搬家》始于“我”的朋友维维安要搬家;《断眉》始于苏西发现自己忽然出现一截断眉;《去了一趟盐田梓》始于“我”与珍妮花要出行。可以看出,它们都始于某种变化,但人物在变化中似乎总是选择“习惯”,仿佛如何变化也搅不动她们的生活。变化像海浪,一潮一潮涌过来,比如墨镜女在船上和“我们”吵架;苏西的痣被丽丽突然点了;自动门砸向“我”和维维安搬家的van……可她们依旧会选择习惯,无动于衷。为什么?

周洁茹:动还是动的,但是直接地出来就不高明了,或者明确呈现出了一个动态,那就不是我的小说了。我的人物从不痛哭,也没有大悲大喜,与那些呼天抢地的描绘比起来,果真是太清淡了。我想要表现的可能只是这一种,有的人光是呼吸就已经用尽了全力。

吴娱:在你的小说里似乎没有完整的人物形象,他们出现在生活的一个横切面,没有完整的经历,没有完整的模样,他们带着身体的一部分,或人生的一部分,在当下讲话,他们更像是一些线条,一些色块,闪闪烁烁,晃晃摆摆,你是有意这样塑造人物的么?

周洁茹:这就是我们真实的地球上的人生啊。线条和色块,闪闪烁烁晃晃摆摆。我刚才还在想我是不是还未与我自己的身体协调好,尤其一些复杂的身体动作,在体育方面还有乐器,我与其他主动的人类还是有一些差别,有时候我甚至不能够很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手腕力量。可能是因为我始终不是很想融入这一个肉身,以及这一段地球上的人生。一直记得看过的一个故事,说的是脱离了空间和时间再来看我们人类,全是一条一条蠕动的虫子。那些发生过的事情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全部追随着那条虫子,结集成一段很长很长的虫身。

吴娱:你的小说中总是出现“没有做什么”“什么也没有做”“不知道”“不确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的句式,像是一切都在往不确定,往虛无里走,所以有时急着给周围每一样东西、给男人女人下定义,贴标签,让它们变得实在、确定。感觉上并不是不能认识世界,不能认识自己,而是根本找不到认识的路径,你是否正在通过写作寻找这样的路径?

周洁茹:我21岁的时候写过一个小说,《我们干点什么吧》,那个小说的结束部分是这样的,“我们曾经想过要干点什么的吧?我们是想干点什么的,但我们什么也干不了。我们只是坐在这里吃羊肉串,一串又一串。”也就是说,21岁的我就是这么理解世界的——我们想要干点什么,可是我们什么都干不了。二十多年过去了,我45岁了,我也经历了一些事情,那么我找到认识自己,认识世界的路径了吗?我还仍然想要干点什么吗?我想要说的是,就这一点执着,对写作的执念,我认为我找到了我的路。

吴娱:无疑,小说里的主人公都是女性,在她们的谈话中,在她们的生活中,“男的”是躲不开的话题。这其中很少有关于“爱情”的部分,仿佛那只是遥远想象里的东西,更多的则是婚姻中的无奈,千篇一律的“沙发坑”。但还是看得出女性对爱情的向往,无论什么年纪,什么境况,只不过,因太难得而刻意压抑,否定内心的向往。如今,我们对爱情的讨论好像的确越来越少,像是集体压抑和否定了它的存在。难道它真的变成了过去里人们的集体想象?

周洁茹:还能看出对爱情的向往就好,我自己都看不到。我常爱使用一种句子:我们不是有战无不胜的情感嘛,爱。也适用于所有的科幻电影,恐怖电影,外星人电影,英雄救地球电影。爱的确是人类唯一的最后的武器,要不然解释不了人类一直存在到了今天。我有时候会去看一些命理玄机的论坛,不经常,有时候,但总会看到有人起卦问事:他会爱我吗?他对我有好感吗?大师们的回复往往是,好像不太爱,或者好感有一点,但也仅此而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这么严肃的事情。当然我自己是不会去问的,但也很理解他人的迫切与迷茫,陷入爱情,人多少都会变得混沌。所以在我的视野范围,关于爱情的讨论从来就没有缺少过,对于我来讲,爱情从来也不是一个想象,我的每一个小说里面,爱情都是一场粒子运动。是谁说的,青春是一种化学反应,那么爱情绝对是一场粒子运动。粒子运动有很多特性,我只在意这两点,粒子的成分及密度对它的运动没有影响,粒子的运动永不停止。

吴娱:你一开始说,你正在进行一个《小对话》系列,除了这个系列,最近有什么新书或写作计划么?

周洁茹:新书《美丽阁》,仍然是一个短篇小说集,将在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我一直有长篇的写作计划,可是如果这个计划已经计划了快要三十年,仍然毫无进展,它就不再是一个计划了,我当它是我的梦想,一个也许要拼尽毕生精力去实现的梦想,希望我还有多一个三十年。

■责任编辑  吴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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