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
婆媳大战是网络里的，现实世界里，我们其实都在笨拙地磨合着，需要一起成长。
一
第一次去老公家的时候，我非常忐忑。
老公家房子是20世纪90年代建造的，一楼的铁门脱漆还带点锈迹，楼道墙上写着“偷窃电线可耻”几个富有年代感的大字。家具摆放整齐，茶杯干干净净不见一点茶渍，连旧马桶都被刷得洁白发光。我心想房子虽旧，但婆婆是个会过生活的人。
不高，方脸，总是抿着的嘴唇，偶尔爆粗口，是我对婆婆的第一印象。相比较公公，婆婆全程脸上没什么笑容。
不知道是否是习俗，婆婆唤我“小张”而不是我的名字。我不由得担心婆婆是不是不满意我这个未来儿媳。
婚后，我努力拉近和婆婆的距离。特别是知道婆婆也刷短视频以后，我就经常给婆婆分享我看到的搞笑视频。一来二去，婆婆也会分享给我她看到的搞笑视频。
只是，这视频仿佛总是在暗示着什么，让我尴尬地想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比如有次婆婆给我分享的是，老公提着老婆的一只脚把她拖出家门，配文是：那么懒的老婆，猪一样，还不拖出去。
我确实不勤快，以前被母亲惯坏了。虽然不会做饭，但结婚以后，收拾碗筷、洗晒衣服这些简单的活儿也会做一些。看到这类视频，总觉得婆婆是在暗示我太懒。
婆婆还经常因为短视频触景生情，想起当初是多么辛苦把老公拉扯大，想起那些年妯娌间的摩擦，想到哪家老人辛苦拉扯大孩子却无人赡养。
有次婆婆给我看一个短视频，是位奶奶抱着宝宝，嘴里念着“妈妈生、奶奶养、爸爸赚钱还要爷爷贴补”之类的话，让我怀疑自己每天哄娃抱娃陪娃玩耍是不是都没被看见？
每当吃饭的时候，婆婆总要感慨一番，说自己一路走过来多么不容易、每天干那么多活儿云云，对我们耳提面命要孝敬老人。
二
说得多了，老公听不下去，解释说年轻人也不容易，在外面努力赚钱，有些可能顾不到，但又不是没有赡养父母。
婆婆筷子一顿：“也不是说你们不孝顺父母，只是提醒你们以后不能忘本。”老公马上接话：“你就是那些视频看多了想太多，我们又不是那种人。以后有钱了，请保姆做饭，你就在家享清福！”没想到这话反而刺到了婆婆，没好气地来了句：“现在一些年轻人啊，都不要老人家。”
我见气氛不对头，出来当和事佬：“妈，这些App都猜你喜欢看什么，专门推同类题材的视频。比如我天天看养娃的，它就给我推养娃的。前段时间我看煮饭的，就天天给我推如何做美食。下次你看到那些糟心的，不看就好了。”
此后一段时间，婆婆较少提及这些话题，偶尔说起也加一句：“就是随便说说，你也别多想”。
晚上，婆婆把刷手机的时间匀了点出来看电视剧。看到婆婆追《亲爱的自己》，我也特地去搜索看了下剧情。因为网上只推送高潮片段，于是我看到了张芝芝被婆婆催生二胎的一幕。老人家重男轻女，不同意张芝芝给女儿支出昂贵的学费，还各种汤汤水水想催生二胎。
和婆婆坐在一起，没话找话的我随口说起这个话题，没想到婆婆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这个叫张芝芝的也有问题，没钱和一群富人去吃饭还付钱……”末了还来了句，“你就是老看这类的，短视频才会推给你看张芝芝。”我一时语塞，无比后悔自己没话找话。
后来，我看了关于张芝芝的其他片段。理智地说，我也不认同张芝芝为了小孩上个好幼儿园花费大部分存款，为了巴结其他家长，没钱也要跟着去豪华餐厅吃饭。
我突然发现，总说婆婆受短视频影响，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因为刷到的一个片段，就断章取义觉得是张芝芝婆婆的问题，本身就带了对老人的偏见，这和婆婆不是一模一样吗？
三
短视频就像一个催化剂，让我和婆婆埋藏在内心的忧虑种子生根发芽了。
婆婆担心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内心潜在的担忧让她借用看到的故事不停地暗示儿子儿媳。而我，内心总是担心婆婆不能理解我的育儿理念，担忧婆婆插手太多，担心孝顺的老公会无条件地支持婆婆而不理会我的合理需求。
其实仔细一想，明明婆婆和我之间没有过任何直接矛盾，我们言语间的交锋，不过是对彼此的在意和不信任。在意是因为我们都在乎这个家庭，都希望家庭和睦，都希望得到对方的认同。不信任是因为刚组成一个家庭，互相对对方不够了解，言语间试探着，希望防患于未然。
于是，我们总是带着戒备心谈话。当我一说别人家老人做法错误，婆婆觉得我是嫌弃她;婆婆一说别人家年轻人的错，我总觉得婆婆在暗示我做错了。
长此以往，我们都更焦虑了。
我忽然想起刚怀孕没胃口的时候，问婆婆家附近哪里有水果店卖菠萝蜜。
婆婆没有吃过菠萝蜜，她听人家说是鸡屎味，问我为什么吃这种东西。我以为菠萝蜜不算便宜，婆婆又没吃过，估计也不会给我买。没想到第二天，婆婆就去買回来了，她说看着人家开的菠萝蜜，新鲜。
买的不多，她说都给我吃。我塞了一个给她，尝了以后，她告诉我其实味道还可以，也不难吃，“就好像榴莲一样嘛，闻着臭，吃着香。”之后，婆婆遇上新鲜的菠萝蜜都会买一些，不多，都是特别供应给我吃的。
我突然意识到，婆媳大战是网络里的，现实世界里，我们其实都在笨拙地磨合着，且都过分焦虑了。最后，我和老公商量，卸载了婆婆和我手机里的短视频App。
短视频是无辜的，但是在我们磨合好之前，还是少点外界干扰的好。迟早有一天，我们会磨合好，不是不再有矛盾，而是有矛盾也可以理智地解决，对事不对人，毕竟我们都希望这个家好。
闲暇时光，婆婆有时打扫卫生，有时斗地主，有时看电视。新房子采光很好，周末我们一起看电视的时候，冬日阳光斜斜地照进来，照得我们暖洋洋、懒洋洋，我们讨论着剧情，没有断章取义，没有含沙射影，没有互相试探，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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